连大郎的官位都没保住。

刚出事的时候，震怒，诧异，不敢置信，那些情绪来得太突然。

郑家人打从一开始，就把亲疏分得很清楚。

家里上上下下哭成一片，没有一个能撑得住事儿的。

外祖父这样说话，我反而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如此胡搅蛮缠，连这种话都敢说来给我与大兄听。”

郑松儒眸色坚定，并没有因为赵行的上前而退缩半步：“她是郑家人，郑家生她养她，她如何就能够舍弃郑家？你这话，未免荒唐！

她是中宫皇后，官家那样爱重，谁能要挟她？

我是她阿耶，她是我亲生的骨肉，你如今自己也要有孩子了，难道你会……”

他始终都是那样正义凛然的模样，背脊也是挺直的：“那难道不是你们的生身之母，对你们没有养育之恩吗？简直太荒唐了！”

牢里确实也有审问犯人的地方，可章程不对。

还有——

那是元后，是先帝赐婚的发妻，晋和帝不敢也不能废后，不能让天下人戳他脊梁骨。

郑松儒站在那儿，身上并没有绳索绑缚，可见赵禹和赵行根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郑道山喉咙发紧，并不言语。

帝后离心，那也就是说……

赵行也嗤了一声：“横竖你们也都这样了，多一条罪状，少一条罪状，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不应该。

这很离谱。

还有派人刺杀宇文是昶，构陷姜元瞻押解不利，诸如此类的——”

连赵行都一样。

现在赵禹和赵行来了。

光阴昏暗之中，看不真切他的神色。

那样的举动，落在郑松儒眼里，更似无声的警告。

官家是雷霆之威发作起来，就是不晓得皇后在做什么。

不过他也不在意。

这叫反噬。

他不是赵奕。

“你未免也太放肆了。”

他抬手在赵行手背上按了一把，一挥手，示意元福：“先绑起来。”

怕是早有了以贵妃而代之的心思。

你，郑家，算是什么东西？”

他冷笑，胡搅蛮缠起来：“与皇后有关是吧？官家厌恶了发妻元后，有了废后的心，又为着那是先帝先出来的皇后，他不能让天下百姓说嘴，如今问罪郑氏一族，还要叫你们兄弟来把皇后一并拉下水吗？”

郑松儒自己心里是知道的。

赵禹两只手肘分别撑在官帽椅的扶手上：“既然都在这里了，也不用说这样的话吧？外祖父非要论亲戚情分，咱们今天是说不成了，只能改日再来审问。”

他倒正气凛然的样，背着手站在那儿，人也是背光的。

虽然赵禹不知道因为什么。

南苑反叛，十七岁的姜二郎君率兵出征，朝廷内忧外患，辽东有强敌虎视眈眈，沛国公昼夜兼程，赶回辽东坐镇，主持大局。

“我好歹也还是殿下们的……”

他面色阴寒，声音又最清冷不过，一开口就把郑松儒那些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也是，他从来都最向着赵禹了。

“你只与我说这些，却不反驳大兄受伤之事，换言之，大兄昔年在荥阳重伤，果然不是意外。”

他深吸口气：“大小罪状加在一起，也用不着你们认或者不认，横竖到如今，也不过是个死了。

后来进京这一路上，他试着旁敲侧击的打听，但成了阶下囚，也没人再给郑家留着什么体面。

他却能够把赵禹的面无表情和赵行的略有不满收入眼底。

病逝，总好过废后。

十二年前的事情，赵禹从来没有忘记过。

郑松儒下意识往他手上的那只手去看。

死罪本来就逃不了了，父皇仁厚，总不可能把你们砍头之后再拉出来鞭尸，怕什么呢？”

不过是为着泄私愤。

赵禹也不管他。

而至于晋和帝想要问清楚的，与皇后有关的，郑松儒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郑松儒厉声，音调都随之拔高了：“你敢让一个阉人对我用刑？！”

他是做错事的人，反倒这样理直气壮。

郑道山喉咙动了下：“肃王殿下。”

但赵禹和赵行，从小到大，太亲密了。

十二年前大兄在荥阳重伤，手上的伤残至今无法痊愈，谋害嫡长，罪当诛灭九族，母后生怕父皇恼怒问责，逼着大兄把所有委屈吞下去，郑家由此躲过一劫。

“荒谬！”

郑松儒对这些似乎都不放在心上的。

估计在赵行心里，连晋和帝都没有这样重的分量。

照理来说，就算祖父和阿耶犯了滔天大罪，要审问，也该过堂。

倒是如今获罪下狱，反而提起什么外祖不外祖的话。

“肃王？蜀王？”

赵行不想听他废话：“可是你会。狼子野心，什么做不出来？”

然后赵禹就又开了口：“其实让我和二郎来审，父皇已经给外祖父和阿舅留了体面了。”

但那是一辈子都应该带到棺材里去的秘密。

“阿舅也不用害怕。”

一口一个三郎，亲厚的不得了。

赵禹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都没有很生气的态度端出来。

郑松儒面不改色，也不开口。

“你——”

嘴上叫着外祖父，心里却全都是鄙夷：“父皇这些年所受到的一切指点，皆因母后而起，归根结底，是因你们郑家而起。

换做别的人，在刑部大牢，是如今这样子的处境，面对的又是他和二郎的单独审问，早吓破了胆，有什么都该交代了，再不然哭着喊着要求饶的。

“外祖父说这些话，竟然能够面不改色，实是不知羞耻。”

原来这近一年的时间以来，官家那样抬举孙家，抬举贞贵妃，一切都早已经有迹可循。

那些小衙役们，只是跟着进门，抬了两把椅子，并排放在那儿，就匆匆退了出去。

连赵奕都没有送消息回京。

这两兄弟，倒是难得的兄友弟恭。

赵行说了声知道了，转身回了先前官帽椅，落座下去，然后扬声叫元福。

他是扶着郑松儒的，但实则是死死攥着郑松儒，不想让郑松儒再妄动。

现在身陷囹圄，赵禹和赵行他们有句话说得对，死罪难逃了。

可是他也不想在临死之前，还要眼睁睁看着祖父和阿耶皮肉受苦。

何苦来呢？

“祖父，您真有什么，还是直说吧，何必非要皮肉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