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和帝去含章殿的时候,没让赵禹和赵行两兄弟出宫,就把人留在了福宁殿。
那段往事,赵行身为人子,无法评说。
跟着阿兄进宫回禀,父皇又太过平静了。
只有掐紧的手心,隐隐泛白的骨节,才让人看得出他那些情绪波动。
他要去含章殿跟母后问清楚,自然是没法跟着的,难道还要让他们两兄弟听一听母后当年到底为什么行事如此极端吗?
赵行搓了搓手:“阿兄,我有些担心。”
赵禹始终缜着一张脸。
自从在刑部大牢听完郑道山说的那些事,十七年前,母后做错了一件事,其后十七年种种,都联系在了一起。
赵禹除了心痛之外,竟然再找不出第二种感受了。
他要去心疼谁?
“官家,您不能——”
三郎却不成。
唯一爱过的人,到头来,物是人非,走到今天这地步。
郑皇后心下突地跳起来:“这又是为何?官家从前明明答应过……”
赵行眼皮一跳。
因为走错了一步,她要藏起来那个秘密,就要费一生时间。
郑家不无辜,郑氏和赵奕母子更从不无辜,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那样无辜。
礼部的人提过好几次,父皇都压了下去。
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他说的全都对。
对他来说,都只是狡辩而已。
但直到这一刻,才是彻头彻尾的寒心,死心。
晋和帝连床尾圆墩都没坐,远离了郑皇后的床榻,只在内室置着的那张美人榻上坐下来。
事情是母后自己做的,跟着受苦的却是他们,尤其是他。
皇后,十七年啊。”
二郎,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怀胎六月,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她一碗药下午,险些害得贵妃一尸两命。
“我为什么要反思?为什么要认为自己做错了?”
身后是郑皇后渐次弱下去的求饶声,他置若罔闻,也再不愿听进去半个字。
是吗?
父皇要想杀人,现在已经下旨废后,他也不会再去含章见母后了。”
再没说话。
孙氏与高氏进府之后,他本是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的,是母后私下里传召,与他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诫,孙氏才有了身孕。
十七年前,她怀上赵奕,是在荥阳,做了那件事情。
晋和帝咬紧牙关:“十七年,你就没有一日觉得自己做错过,是吧?”
不过赵禹突然也想明白一件事。
“你的父兄,关在刑部大牢里。”
当差伺候的奴婢们都被打发了出去,李福守在殿门口,连含章女官都不叫靠近过来。
郑皇后侧目去看,似乎也瞧不真切他面上的表情:“官家今天又……”
赵禹没说话。
他眼神都是冰冷没有温度的,侧目去看赵行:“你就不觉得,母后是自作自受吗?”
年少时候我不懂,你不是也奇怪过吗?
母后总是那样和善的样子,最仁厚不过的一个人,对阿月和阿暖也都视如己出,更从来没有苛待过后宫里的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我说大可不必,你会觉得我太冷漠?那毕竟是我们的生身之母。”
毕竟孩子长到十岁,长成什么样都有可能,况且十年远离盛京,朕心里对这个孩子只会觉得愧疚,会想要对他更好,弥补一二,这才是你的目的。
尤其是在见到大郎对三郎的态度后。
赵行抿紧了唇角。
那也就是郑家有了新的罪状。
晋和帝突然弯腰,钳着郑皇后的下巴:“朕这一生,唯一倾心爱过的女郎,姓郑,但却从来不是皇后。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当然会心疼。
你回了一趟荥阳,与人私通,怀着孩子回京,还要杀害朕的亲生骨肉。
赵禹的涵养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没有答应。
他答应过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更不可能出尔反尔。
“这一切,根源,本不在我。”
“我不是她,你也不是,为什么要体谅她?父皇是九五之尊,对她还要怎么好?就因为贵妃有了身孕,她就要如此行事?”
敬畏,是又敬又畏,心中生出恐惧,才会畏。
晋和帝冷冰冰开口,没打算让郑皇后说话。
到底谁对谁错,他都懒得再计较了。
他早就对皇后失望了。
最应该被心疼的是他自己。
他们心里该很清楚,这是不能说的!
出卖了她,一家子都讨不着好处的!
现在不知犯了什么事情,触怒龙威,有她在,说不定还能说上话,怎么可能……
是他容忍不了的背叛!
“就因为,贵妃肚子里那个被你杀掉的孩子?”
郑皇后眼神中闪过慌乱。
他曾经寄希望于有一日她幡然醒悟,能意识到过去十几年时间她一直都做错了,不该那样维护郑家,糟蹋他的心意。
晋和帝怔然。
这些罪名,随便一件,换做随便一个人,都是抄家灭门,甚至诛灭九族的大罪。
郑皇后眼皮一沉:“官家是打算废了我?”
如今二郎连孩子都有了,他的正妃人选依旧没有个说法。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受了伤的手,忽而笑了:“竟然是因为这个。你怕什么?怕父皇动了杀心吗?
晋和帝拂袖而去。
“大郎无错,不该受你如此牵累,废了你,他就不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他是朕亲手调理出来的储君人选,也会是大邺的明君圣主,为了你,背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声,太不值得了。”
“不……”
如果说父皇曾允诺过她此生无异生子,那算父皇食言而肥,可父皇既然从没说过,她后来做的那些事——”
大郎若有心顾念你,自会为你另立坟茔。
赵禹嗤笑着:“怪不得这些年无论贵妃还是和嫔,对她都那样敬畏。
晋和帝一时间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
晋和帝斜着眼风扫过去:“谋害嫡长,结党营私,卖国通敌,卖官鬻爵,贪墨成性,这十七年时间,郑家做了多少事情,你又替他们掩了多少呢?
他连皇后都不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