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心下却是一沉。
可他却是这样平静的问出这种话，郑皇后才越是心惊肉跳。
她看不清楚晋和帝的神色，晋和帝却能把她的所有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夺爵，下狱，不留情面。
甚至为他所考虑的婚事，选中姜氏女的时候，都只是因为你知道他和大郎二郎不是手足，你怕秘密有一天会暴露，大郎对他痛下杀手，赶尽杀绝。
若有姜氏女在，便能万事大吉。
早在父皇与她生出隔阂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觉得了。
那才是我们的阿弟！赵奕？不过是个野种！”
在王府的时候，你是专房之宠，母后也跟你说过，并不要求你把朕往外推，可是贵妃与和嫔，都是母后特意选出来的，性子软，最不会争宠，只是为了留子嗣。
不对。
他分明咬重话音。
他从前不会这样说话的。
郑皇后苦笑：“我曾问过官家，愿不愿此生无异生子，官家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朕是天子，从来没有不能！”
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替他筹谋，心里何曾有过大郎与二郎！”
朕因为皇后之故，隐忍不发，包容郑氏一族十七年。
他错了吗？
父皇在母后的事情上是胡涂过很多年，可并不是耳目闭塞的糊涂。
“当年母后她……”
“官家，官家——”
“你杀了朕的一个孩子，朕没有计较，还替你在父皇母后面前遮掩，贵妃忍气吞声，病了三年才养好，到现在都落有病根，身体不那么强健，还有和嫔——皇后，朕是先帝膝下嫡长子，你嫁给朕之前就知道。
郑皇后才睡醒不久，精神还不错。
“郑氏，你果真是被宠坏了。”
连贵妃自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一个六个月大，成了型的男胎，父皇怎么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呢？
“朕早就下了旨意，褫夺郑家一切爵位封赠，连同你阿娘与你阿嫂的诰命，还有郑青之的官儿也罢了，他们祖孙三人，现正在刑部大牢里团聚着。”
野种。
就算答应了她，父皇和母后也不会愿意的。
从别人口中听到，和她自己亲口承认，原来还是有差别的。
“朕顾念皇后，怜惜皇后，心疼皇后，二十多年的夫妻，做到这地步，朕自问从未亏欠皇后，更没亏待过你，就因为贵妃有孕，你要报复朕，所以明知朕心爱你，你仍旧与人私通？”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不想让她被母后训斥，所以说的是尽量。
他是明明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计较罢了。
赵行听了这话，就猛的摇了头：“不会。做错事的从来不是我们，也不是父皇。
那时候他说的是，尽量。
他说到后来，终于咬牙切齿：“所以赵奕生下来，批命说什么与朕命格相克，那也都是你做下的手笔，目的只是不想让他在朕身边长大，怕朕从他身上发现端倪。
至于你与人私通生下的孽障——他狼子野心，实不堪留，你们一家三口，就到下面去好好团聚吧。”
是阿兄？
怎么会？
这件事情要带到棺材里面去。
也对，同母异父，的确是个混淆皇室血脉的野种。
郑皇后瞳孔一震：“官家说什么？”
她的所有解释他都不会再听。
说不追究就不会再追究。
怪不得他封王之后连父皇都不急着给他娶正妃。
郑皇后彻底慌了：“官家的话，我听不懂。”
原来到头来，都是他想得太多了。
郑皇后也合了眼，苦笑一声：“不然呢？我嫁给你，你嘴上说的那样好听，与我那般恩爱，转过头来就叫别人怀了孩子，这算什么？是你先背叛了我！”
三宫六院，膝下不会只有中宫所出的孩子，在她出嫁前，心里就很清楚。
·
含章殿内气氛凝肃。
事已至此，你与朕，夫妻缘尽，难道竟还妄想替孽障求得一条生还之路？
你糟蹋了朕的心意十七年，朕没有把你与孽障千刀万剐，已是仁至义尽，郑氏，懂事些，惜福些，好好上路吧。”
可是大郎是人人敬仰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做皇帝的，二郎又受万千宠爱长大，大郎对他多好啊，他们两个都不用她操心的。
他口口声声说十七年。
他把尾音拖长了：“阿兄，你说父皇知不知道当年贵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死在母后手里的？”
赵禹合眸，抬手在眼皮上压了压：“知不知道的，都不重要了。”
他这一生，从没有哪一刻，心静荒凉至此。
赵禹递过去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你担心母后？”
郑皇后咬着下唇：“你既然都知道了——是，赵奕不是你的孩子，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他上盛怒之下，也失望透顶。
晋和帝背着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朕不会废了你，但你也不配与朕合葬帝陵。朕会派人收走你的皇后绶玺，宝册金印，毒酒白绫，你自己选一个吧。
朕心悦你，但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要保证子嗣繁盛。
父皇是皇祖父膝下嫡长，来日是要继承大统的，早在母后嫁入王府时就知道这一点。
是自作自受。
至少在这件事上……
“皇后是想去刑部大牢跟你阿兄对峙一番吗？”
她被父兄拿捏了十七年，心中有恨，而父兄呢？
怎么可能不知道。
原来当年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是她害的，悄无声息，就那么死在她手里。
而现在她自身难保，官家也不会再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郑家。
见状，他冷笑一声，背着手站起身，踱步至于床榻前：“看来皇后还记得，十七年前，在荥阳郑氏，你做过什么事情。”
晋和帝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未见盛怒，也没有多少委屈流露。
是背叛。
可怜无辜的，是他一双儿子，是孙氏当年没能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如此，罢了。
·
天子加盖大印国玺下了一道圣旨。
未经中书门下，判了郑松儒祖孙三人斩立决。
三皇子赵奕与同罪，且为他是皇子，狼子野心，叛国通敌，大小三十多条罪状加在一起，竟判了个腰斩。
宫里皇后听闻消息，本就羸弱的病体，不堪这样的打击，御医院救治不及，薨于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