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加盖大印的意义是不同的。
中书门下拟旨,在旨意明发之前,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如今,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郑皇后是服毒自尽的。
临死前她派人给晋和帝送了信,说是想再见见孩子们最后一面。
晋和帝没准。
赵奕不必说了,晋和帝只要一想起他就觉得混身恶心,至于赵禹和赵行,晋和帝是不想让他们再见了。
血脉相连,见了面,又心软,八成要到他跟前来求情。
赵行也就算了,偏赵禹不成。
想起从前他因偏爱郑氏做的许多事,实在是亏欠委屈了长子。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派了很能干的人,三兄也很尽心在调查,他一直说有了眉目,但好些线索又总是戛然而止,现在去听一听赵奕说,对我们而言也没有损失的。”
他拿不准两个儿子会不会给郑氏说情,所以最好的法子是根本就不要想见。
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样的事情,我不知怎么劝你。
所以后来郑双宜来说那些所谓真相的时候,她人都已经麻木了。
赵行听了这话才猛然抬头,面色铁青一片。
姜莞知他是本就心气不顺,再听这种话才更觉得晦气,安抚似的戳戳他手心,柔声问元福:“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话?”
但母后不在了。
他深吸了口气:“不是说我心里没有母后,只是这么多年,她做了那么多事,有朝一日,最丑陋不堪的真相摆在我们面前,我很难接受。
是折磨,是虐待。
说的是赵奕。
等人尽退了,姜莞才从赵行怀里出来:“你不想承认,事实就不存在了吗?这样未免可笑。”
“表姐的事情……”
可是这种事儿……
他不喜欢她这样说话。
但他要单独见我,我可不招惹这种麻烦。
“王兄他不会……”
赵行揽着姜莞的肩,赵奕抬了眼皮往门口看,一见他们夫妇二人同行,啧了声:“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传话的衙役这样阳奉阴违,连我的话也不肯说清楚,二兄怎么陪着一起过来了?”
除她之外,他从来最见不得赵禹受半分委屈。
姜莞知他心中难过,反手握上:“真不进宫吗?”
她最喜欢做的就是落井下石。
从前动过那么多的心思,阴谋算计,诡计多端,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吗?
放眼大邺立朝近两百年时间,你应该还是第一个被处以腰斩极刑的——皇子?”
在事情发生之初,他就想过。
其实最难过的人是父皇。
姜莞知道他想说什么,拢着他的手心,撇了撇嘴:“我想去。”
他的确是最维护赵禹的那个人。
元福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回话:“那位说只能王妃一个人去见,不叫主子跟着。”
·
刑部大牢的确阴暗潮湿,常年不见天日,是最昏暗的去处。
她牵着赵行:“走吧,正好出了门,到王兄那儿去坐坐吧,他一定也很难过的。”
他如今是阶下囚,又是这样的身份,传到父皇耳朵里,还不知道怎么看我。
放她自由,或是从此就这样形同陌路。
他是男人,并非不能体谅。
赵禹也是故意的。
“你是阶下囚,我是蜀王妃,一则你不配我奚落嘲讽,我不过实话实说。二则难道你指望着我低声下气的求你?还是帮你求求情?”
可现在弄成这样,或许是母后知道事情真相被揭露,郑家夺爵下狱,赵奕也活不成了,她一直病情不好,确实受不住这个打击,没能撑住。
此事若放在他与珠珠之间,夫妻几十年,猛然发现了她曾经的背叛,他又会如何呢?
赵行闻言拢了下眉心。
赵行反手按在她手背上,盖过她的声音:“阿兄那边知道了吗?”
要么是父皇——可父皇真要痛下狠心,八成也是母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刺激了他。”
她皱了下眉,赵行也从她怀中退出来一些,问元福:“还有事?”
赵行拉着她的手没松开:“你还真打算一个人去刑部大牢见他?”
赵行低头看她,见她神情,才松了口气,也不说什么。
赵行一挥手,元福会意,领了人退远,不叫任何人听得见这边说话。
郑双宜把铜雀台当差服侍的宫人都遣散了,只有横云一个人陪着她,每天吃的喝的都是那些从前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他几乎面容狰狞,赵行护着姜莞往后退了两步。
姜莞却拽着他往上使劲儿,拉了他一把:“见归见,我可没打算一个人去见他。
外面的人总说什么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可实际上对于赵奕这种人,还谈什么君子不君子?
元福颔首说知道:“宫里派人出来告诉的,肃王府更靠近宫城,应该比咱们这边得到消息更快些,但……但就是……”
他听来格外刺耳。
余生自是没法再与她恩爱携手。
赵行捏着她的手,稍稍上了些力道。
郑皇后去了的消息传到蜀王府,赵行一时竟没能稳住。
但他又一向听话习惯了,到底不说什么,又见姜莞眼神示意,便诶的应下,掖着手匆匆出门,与宫里来人回话去了。
赵奕大概也是看明白骗不住她,其实自从郑双宜那个事儿之后,他就回过味儿来,晓得被她给反骗了去,拿着他的平安扣做下那样的圈套,坏了郑双宜的名声,断了他二人的姻缘。
后来种种,赵奕都是专心同郑家合谋,摆明了是要把沛国公府一并拉下水的。
气氛压抑,叫人心生绝望。
兄友弟恭,是赵奕从没感受过的。
但我还在,我陪着你。”
以己度人,父皇大抵也是如此。
因为他的身世,赵禹亲自告诉过他。
“就是也没见肃王殿下进宫……奴才方才多嘴问过一句,那位也仍关在刑部大牢里,官家没有要传他进宫见圣人最后一面的意思。”
赵行眼底闪过痛色:“我惦记着母后,想进宫见她最后一面,可你刚才听见元福的话了,阿兄没有进宫,肃王府风平浪静,像是无事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