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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护进宫那会儿,福宁殿里安静的不得了。
顾氏心内惴惴,可还是快步出去吩咐了。
“仅仅是这样?”
突厥要送公主入京和亲,臣亦不敢多言。
姜卿啊,你为难,你们姜氏一族为难,朕何尝不知道呢?
但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朕非要给徐照润指婚,让她嫁给大郎,她必定不肯,突厥也不会同意。
他心底的那点儿挣扎与纠结,如今已经是荡然无存。
让李福去叫你进宫,就是跟你商量商量这个事儿。
在府门口接了人,顾氏又叫人好生送李福,从始至终,姜护一言不发。
然而他指尖轻轻触碰到棋盘上去,那一枚黑子刚要落下的时候,晋和帝却开了口:“朕刚见过突厥使臣。”
姜家人在突厥手上吃过亏,也给突厥人吃过大苦头。
又怀着孩子,再把她逼急了,逼出个好歹来。
然则隐在广袖下的另外那只手,攥成了拳,捏紧了,用了力道,骨节泛白。
怪不得官家会说什么一眼钟情,惊为天人。
大邺与突厥是宿仇,姜家与突厥,又何尝不是?
姜护的脸色就变了。
换言之,大邺万千儿郎中,任凭突厥公主去选。
他知道晋和帝的态度,这突厥公主不娶也得娶,除非她自己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今日说看上三郎,明日又换了心思,相中别家小郎君,否则是一定要进姜家门了。
你家三郎出身虽然尊贵,沛国公府门楣显赫,可终归不是宗亲,于大邺礼数而言,不合适,暂且打发了他。
姜护眯了眯眼,晋和帝已经招手叫他过去坐。
姜元曜和姜元徽很快往主院而来,见了姜护夫妇面色,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他摇头说不是:“官家说突厥使臣进宫回话,突厥公主不与肃王为妾,看上了咱们家三郎,要嫁三郎为妻。
后来几十年,大小伤病无数,也不是没有危及性命的。
姜护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如今一把年纪,尚且帮着朕驻守辽东。
是真拿定了主意,这个异国公主,一定要送到沛国公府去了,心里多少对沛国公有了愧疚,所以才会这样。
晋和帝捏着眉心:“姜护一辈子南征北战,他十来岁跟着老国公上战场,二十三岁负重伤,从南苑战场退下来,足足养了一年的伤,才好起来。
臣并不是说要寻仇,要报复。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的。
她原是为嫁皇子而来,生出变故,突厥可汗也愿意成全她。”
他上前请过安,李福已经掖着手退出去。
又叮嘱了丫头们,不许进屋里,叫退远一些守着去。
那看来把他叫到宫里,就是为了突厥议和的事情。
“什么?!”
要议和可以,那是为了两国百姓,最主要是为大邺百姓。
而不是送走了使臣之后再犹豫不决,坐在福宁殿中犯愁为难。
他回忆起那天的情形来,皱了下眉:“珠珠与二嫂说了几句,公主似乎也不是那么客气,出门的时候儿子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就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正好与儿子对视了一眼。
晋和帝执子落下,却没说话。
究竟是怎么了?”
把人带回到主院去,顾氏屏退左右,才问姜护:“从宫里出来变了个人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怪吓人的,方才你这样子给李内臣瞧着,他说给官家,官家岂不觉得你心生怨怼吗?
晋和帝的确是打定了主意的。
晋和帝坐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黑漆四方小案上摆着一张棋盘。
你的那点儿不满,连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何况是李内臣那样的人精呢?
又让突厥使臣打听过,你家三郎正是适婚年纪,与她本就年纪相仿,虽虚长几岁,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没成婚,家中连通房妾室也一概没有,屋里面干干净净的。
他会这么说,本就在晋和帝意料之中。
还真就是一眼定情的事儿。
于是开口也利落,径直与姜护说:“她告诉使臣,要嫁伱家三郎为妻,请朕成全。”
只是……
而突厥七十年前的延莫可汗亲征时,也是被姜家人斩于马下。
姜护从宫里回家,面色不虞,顾氏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对劲。
臣是领兵之人,心中明白。
李福眼皮往下压了压:“国公爷是一心为国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他从不是为了皇恩才为官家驻守辽东,为大邺守疆土的。”
还是她拉着姜护进的府中去。
否则方才也该一口回绝了突厥使臣。
姜家为大邺付出太多,牺牲也太多,朕都知道,如今要牺牲你家三郎的婚事尚且是小,要姜家接纳一个突厥公主做新妇,这才是难人之处。
晋和帝一声长叹:“所以朕并没有一口答应,只说公主金枝玉叶,既要和亲,本该是嫁给朕的皇子们,再不然也是宗室子。
儿子从不孟浪。公主是为和亲而来,以后是要做肃王侧妃的人,儿子是外男,当然与她保持距离。
现在要和亲,朕怎么开这个口?”
横着多少仇恨在中间呢。
姜护带兵打仗了一辈子,对大邺的兵力财力都很有数,现在要是能一举踏平突厥,他绝对不会叫朝廷与突厥议和。
姜护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并没有理他,反而转过头来先去看姜元徽:“前几天你去戏楼给你表妹买话本,就是接了珠珠和宛宁回家那天,她们两个是跟突厥公主一起的,你跟那个突厥公主说话了?”
姜元徽又坚定点头说对:“阿耶,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后来姜护甚至忘了他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离开的福宁殿,出的宫。
可今天官家与臣说,这异国公主要嫁给三郎,要入沛国公府——”
他略想了想,索性顺着晋和帝的话问他:“突厥使臣……有事儿?”
他家的孩子也不会这样想。
姜护的高祖父就死在与突厥一战中。
是啊,姜护从没那样想过。
“是为突厥公主和亲之事而来。”
姜元徽腾地站起身来,他一时听了这话又气又急,胸膛起伏不定,脸色骤然变了。
姜元曜怕他气出好歹,赶忙去拉他坐下:“你喝口茶,顺口气,先不要着急,听阿耶把话说完,快缓一口气。”
他一面说,一面给姜元徽拍着后背顺气,生怕他一口气倒不上来似的。
顾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信将疑道:“就……因为戏楼里那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