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西夏死书
山林禁忌:
一、结伴入山不得直呼同伴姓名,应以姓氏,名字最后一个字,绰号称呼;
二、山间行走,如果察觉脚底出汗,立刻双手拇指掐中指第二指节,面向太阳所处位置深呼吸三次;
三、遇到山路两边树木由藤条连理,成棚盖形似于棺材,绕道而行;
四、听见林间杂草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要第一时间张望,背对声源,舌尖抵住上颚,默念同伴名字;
五、扭伤脚踝或被树枝刮破皮肤,查看周围有无潮湿冒泡浮土以及奇怪足迹,如果有,立刻远离;
六、阳光充足时,觉得前方有阴影,视线模糊,立刻掐虎口吐出肺里空气,屏住呼吸后退直至视线清晰;
七、突然有东西从背后搭到肩膀,切勿回头!
一
李久波一路扯东扯西,聒噪不已,我心里有事懒得回话,给月饼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想想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以及李文杰最后说的半截话,一口气更是憋在胸口半上不下堵得难受,索性打开手机图片研究下一个任务线索。
其实出海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过几次图片,背景是似人似兽的圆形头像,大小两个圆圈构成头像眼睛,光秃秃的脑袋很随意地画了数十根竖条代表头发,八个半椭圆形由左眼至左嘴角排成半个圆弧,左鼻有几个三角形的东西。
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越看倒是越像古玛雅岩画和太阳神金字塔。难不成哪一代异徒行者吃饱了撑的漂洋过海把任务线索留南美洲了?
我脑补月饼穿着里胡哨的沙滩裤,戴着墨镜草帽在巴西和一群身材火辣的娘们儿跳桑巴舞,这玩笑那可就开大了。
“死马当活马医”,我顺手把图片发到几个微信读者群,想起“天空之城”线索是李念念想出来的,又给她发了一张。
不多时回复甚众,正所谓“鸡多不下蛋,人多瞎胡闹”。有说“这是失落的亚特兰蒂斯壁画”,有说“肯定是东北萨满部落图腾”,有说“羊叔绘画技能好刁钻”,直到李念念言之凿凿确定“很像美国火星探测器传回的地表信息”,我这才发现,我联想到南美洲的想象力是多么匮乏。
就这么心烦意乱上了岸,我直奔停车区,不出所料,月饼把车开走了。
月无华,你这是不给小爷留后手啊!
我急得满地转悠,忽然想到车里有卫星定位系统,给李奉先发了条微信让他定位车子在什么地方。
这时忽然来了一条短信,我点开一看,居然是某著名旅游网站发来的“上海至西夏宁川”的机票订购信息。
月饼在宁川市?机票是他订的?他怎么知道我正好完成了“人鱼任务”?难道月饼出了危险,订票的另有其人,下个套诱我过去一网打尽?
我冒起一阵寒意,观察着休息区的游客,并没有发现异常。
就在这时,李奉先的电话打了过来:“南爷,我咨询了客服,车子在宁川停了一整天,出事了?车子被偷了?”
我匆匆回几句挂了电话,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上海虹桥机场。
二
舟岛离上海不到三百公里,我给了司机师傅三倍的钱,一路风驰电掣,感觉打了个盹儿的时间就到了虹桥机场。
我取了票又给月饼打了几个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我在心烦意乱中上了飞机,趁着空中小姐还没提示关机的时候上网搜索关于西夏宁川的资料。
一个带着鸭舌帽,墨镜遮了大半边脸,高领毛衣挡着下巴的女孩坐到身旁空位。
“南晓楼,好久不见。”
连番的事情弄得我精神敏感,一把攥住她的脉门暗暗用力:“你是谁!月饼在哪儿?”
女孩吃痛,单手摘了墨镜,皱眉瞪着我:“你弄疼我了!”
我盯着女孩脸颊两坨淡淡的高原红,张开的嘴巴能塞下一个拳头:“卓玛!怎么会是你?”
卓玛揉着被我攥红的手腕:“很奇怪么?”
我的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吭吭哧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了宁川听我安排。”
“你给我订的票?”
“嗯。李叔算好了时间让我订票。”
“李文杰?”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已经变成人鱼了吧?”
我觉得脑浆如同岩浆,烫得脑瓜子生疼,咕嘟嘟冒出无数个问号气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卓玛鼻子微微皱着,很奇怪地问道:“月无华和李文杰没有告诉你?”
我虽然不明白卓玛这句话的意思,看她不急不慢的状态,心里倒是踏实了七八分,不过也有些失落感。
月饼和李文杰密谈那两个小时,肯定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秘密。从卓玛对李文杰的称呼推断,估计她和月饼也私下接触过。他们三人共同保守着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这种“始终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我很不开心!
我一字一顿道:“卓玛,你必须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不要多问,我所知不多。如果月无华顺利完成任务,一切不需要我解释,”卓玛眼神有些茫然,盯着机舱天板,“李叔找到我之前,我根本不相信那些梦……”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气,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似乎在强忍着某种悲痛。
我一肚子疑问却不好再询问,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卓玛接过纸在手里攥成团:“南晓楼,你要做到相信月无华那样相信我,因为我是……”
说到这里,卓玛展开面巾纸,撕成一绺一绺的纸条,再不说话。
我心说这些人怎么都喜欢说话说半截儿,这是在说相声呢?
我忍不住正要追问,手机铃声响起。
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阵狂喜:“月饼!你丫可算是回电话了!怎么样了?”
话筒里传出剧烈的喘气声,岩石滚落声,树木折断声,隐约能听到形容不出来的奇怪声音,既像是风吹过山谷的“呜呜”声,又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声。
“南瓜,不要执行这个任务,不要相信……”
月饼急促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坠地的巨响震得我耳膜生疼,再没了动静。
我回拨过去,再次关机。
卓玛眼神很复杂地看着我:“月无华打来的?”
我的心脏跳得厉害,脸上却做出若无其事状:“他说任务快完成了,咱们去不去无所谓,丫就这个德行。”
卓玛点点头再没言语,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我看着这个只见过两次的神秘女人,只觉得全身冰冷。月饼分明是遇到了极度危险,紧急关头给我打了电话。他说的“不要相信”,肯定是指卓玛。
我亲身经历了李文杰异化成人鱼,见证了他与美人鱼横亘数百年的爱情,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粉碎。
月饼生死未卜,我却只能等着飞机起飞。这种焦躁的心情,几乎让我崩溃。
“休息一下吧,到了宁川还有一段路要走。”卓玛喃喃低语,“我要继续做梦了。”
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不是朋友在你背后捅了一刀,而是你明知道这个所谓朋友是敌人,随时会捅你一刀,却为了不得不做的某些事情,时刻保持警惕又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
我强忍着把她一拳打倒逼问真相的冲动,嗓子干涩地回了一声,匆匆搜索着关于西夏宁川的所有资料。
空中小姐提示乘客关闭手机,我关了手机,一条线索在脑子里隐隐成形:
从我们担任异徒行者以来,始终忽略了一个重要线索。好几次任务和传说中,都出现过西夏文。那张没弄懂的任务线索,分明是西夏王朝时期的半人半兽图像,八个半椭圆形是贺兰山脉的走势,三角形的东西是号称“东方金字塔”的西夏王陵!
飞机轰然启动,由慢及快,强烈的压差造成耳膜臌胀。隔窗而望,城市终于成了云彩下端一片片微型建筑群,蛛网般的道路疾驰着凝成黑点的车辆,如同人体血管里的细胞,维持着城市生命。
我深深吸了口气——
月饼,你要活着!
四
飞往宁川的路上,卓玛始终熟睡,或许是装睡,不愿和我说话。我知道问不出什么线索,闭目养神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卓玛是敌对方,完全可以在月饼打来电话的同时对我有所行动,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和我一起去贺兰山。也就是说,卓玛不一定是月饼提示的“不要相信”那个人。除非这个任务需要我和月饼共同参与,月饼在贺兰山被某些人控制,就等着她带我送上门。
卓玛是敌是友暂不明朗,只有等到进了山才能得知。如果卓玛是敌,那么月饼十有八九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是友,月饼很有可能出了事,我需要面对的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对手。
如此一想,我反倒更希望卓玛是敌人!
可是卓玛真的是敌人,她肯定会和某些人建立联络方式,知道月饼被控制而我在撒谎,那么这场博弈我已经输了先招,只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见机行事。
我本来还想把月饼的通话内容告诉卓玛进行试探,想到这一层还是忍住了。而且在我最主观的意识里,绝对相信月饼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化险为夷。但是月饼真把问题解决了,我傻乎乎跟着卓玛进山,岂不又成了人质引月饼出来?
我几次想趁着空姐不注意,打开手机查看是否有月饼未接来电的短信提示,又担心引起卓玛的警惕,如此心乱如麻地到了宁川机场,脑子乱腾腾比熬夜写了通宵稿子还累。
冬天的宁川极为寒冷,远远能看到巍峨的贺兰山银装素裹,屹立于云天交界处,想到这一次任务的艰巨,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卓玛望着贺兰山,双手交叉,手指抖动如同火焰,缓缓举到额头,拇指抵着眉心,抑扬顿挫地哼着类似于梵文的音调。
我想起她讲述的“人獒王”的故事,心里一动:“你的那面鼓呢?”
“放在该放在的地方,”卓玛呵出一口白雾,“月无华在电话里到底说什么了?”
我正犹豫着是否回答,卓玛握住我的手,直视着我的眼睛:“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的手柔软冰凉,我如同握着一坨冰块,冻得血液都要凝固,心台却一阵清明:“月饼不让我执行这个任务,不要相信……然后电话就关机了。”
卓玛抽出手摘下背包翻着:“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心说还没弄明白你是干嘛的,告诉你有些太实诚了吧?还没等我想好词解释两句,卓玛从包里取出塑料袋塑封的植物塞我手里:“一小时,吃一根。”
我瞥眼一看,居然是一袋子香菜。
“本来还想买些装备登山,现在来不及了,”卓玛扬手拦出租车,“也许是他们已经行动了。”
我很莫名其妙地捧着香菜:“他们是谁?”
“李叔对我说过,有个组织一直在暗中阻挠异徒行者的任务。你们执行了这么多次任务,他们始终没出现,所以决定让月无华提前来这里,但愿他没事。”卓玛咬着嘴唇,牙齿深深陷进唇肉,“实在太大意了!这次任务在灵蛇洞,南晓楼,我相信你能做到。”
卓玛的眼神中有种让我无法拒绝的信任。
除了月饼,我从未被人如此相信。
五
“休息一下,”我攥了个雪团塞嘴里当水喝,“到‘豁了口’了,灵蛇洞很近。”
卓玛“嗯”了一声,靠着我坐下,脱鞋搓着脚踝。
这已经是进贺兰山第二天了,原本并不远的路程,因为齐膝厚的积雪,走起来异常艰难。虽然入山前买了两件登山服,依旧挡不住刺骨寒气。偏偏树枝满是积雪,生火实在太耗费时间,我们只好靠走路和二锅头保持身体热量。
卓玛的身体素质很出乎意料,脚力居然和我旗鼓相当。一路上我问了不少事情,卓玛所知不多,所有的事情都是李文杰交代了过程没讲原因,只知道任务地点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任务,而且我能感觉到有些话她始终不愿说。我担心月饼也没心思多聊,就这么闷头前行。
我揉着被雪地反光刺痛的眼睛:“扭着脚了?”
“没,脚底有汗,”卓玛脱掉袜子,一双脚冻得通红,腾腾冒着蒸汽。
我有些心疼,正准备清出一块空地,折些树枝生火,却看见“豁了口”沟里的一块巨石站着一个半米高的小人,“刺溜”缩回巨石后面。
我以为是雪光造成轻度雪盲形成的错觉,运足目力仔细看去,那块巨石很像人的一只脚,磨刻着两个大脚印,一前一后,好像巨人跨大步时留下的印痕。
“南晓楼,你看见了么?”卓玛声音轻微颤抖,又往我怀里缩了缩,“我好像看到一个人。”
这一天一夜接触,我发现卓玛极为单纯,远非那种探险小说里面无所不能的女主角,除了体力好、身份神秘,完全就是个普通女孩。
这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觉得不太合适,交代了一句“在这里等我”,起身向巨石走去,边走边回忆着搜集的资料。
“豁了口”其实就是贺兰口。传说仙人在此开山时豁了口,留下此足印,黑狼氏初祖踏了足迹后有了身孕,繁衍成后来的贺兰部。直到现在,有些不孕妇女,都要到这里来摸一摸仙人脚印,据说回去之后就能怀孕。
由此推之,这块巨石应该就是仙人脚印石。
走到巨石跟前,我才察觉忽略一个常识性问题:满山积雪,唯独这块石头没有一点残雪,这根本说不通。
我试着摸着巨石,触手温热柔腻,完全没有石头的硬度温度,倒像是摸了一坨刚从动物身上斩下的肉块。我观察着附近的地势格局,峡谷走向为“东西狭长,北宽南并口”。
这种山谷格局极像子宫,有个专门的说法是“山谷似宫,石中有胎”。从堪舆上来讲,这种形状的山谷为先天胎谷,如有巨石恰巧在谷口,也就是宫颈位置(南方),“山南水北谓之阳”,巨石在南属阳,水为阴,巨石遇水,阴阳交合则成胎石。
中国古代许多求子的寺庙也是依此格局而建,求胎者进入这种建筑,体内胎气勃动,极易受孕,如果格局相反,则极难受孕。
延伸至现在建筑,宾馆也好,房屋也罢,卧室与卫生间的方位也是有这些讲究。这也是为什么有些男女极易怀孕,有些男女始终不孕的部分原因。
这块巨型胎石怎么也有千万年历史,胎气极盛,难怪有“摸脚印求孕”一说。刚才出现的那个小人,说来好笑,男女若在这种地方,先天胎气受阴阳两气感应化成人形,也就是我和卓玛看到的情形。
有些人夜间熟睡,会觉得有小孩趴在床角,冒个头就不见了,或者用指头点着脚趾头数来数去,多半是这个情况。只需用红绳系住床脚就可化解。
我远远看着卓玛穿上了鞋,正想着怎么跟她把这事儿说清楚不至于尴尬,忽然看到巨石底部极不显眼的位置有刀刻痕迹,似乎是一副岩画。
六
贺兰山又称“鬼山”,自古以来作为中原和西域的天然屏障,为兵家必争之地。宋朝抗金名将岳飞的《满江红》里曾有这么一句:“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可见此山的军事重要性。贺兰山的明长城更是见证了鞑靼和明朝持续180多年的军事纷争。故此,千百年来贺兰山埋葬了无数战士的尸首,阴气极重。
清朝《杂事轶闻》曾记载:“贺兰山阴,猎户入山,遇怪,铠甲零碎,长发覆面不见其容,嚯嚯声似犬吠,须臾不见。或曰,此乃前朝兵士。”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贺兰山岩画。经过普查统计,岩画分布在贺兰山中方圆2平方公里的范围,相对集中于山口1000多米长的南北沟谷两边岩壁,一共3128幅。
这些岩画起自远古终自西夏,画像内容繁多,造型怪异恐怖。山民入山见到岩画,认为是不祥之兆,就像是看到了厉鬼,所以贺兰山又被称为“鬼山”。
我最初看到的任务图片,就是其中一幅肖像岩画。
说起来这副岩画大大有名,专家根据这幅相貌奇怪的人物画推断贺兰山曾是外星人在地球的驻点,又找到类似飞碟降临的岩画作佐证。
我对此深不以为然,各个朝代在贺兰山打了上千年的仗,外星人住这里也不嫌烦得慌。起码也要找百慕大那种人迹罕至,风景秀丽的地方做基地吧?
我这人命犯太岁好奇心重,所以看到石刻岩画后,不禁多看了几眼,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这个石刻居然是“62188”的繁体字。这行字下面的石缝中,还夹着一块牛仔布。
这块布和月饼穿的牛仔裤一个颜色!
我的心脏猛跳了几下,把布扯出,歪歪斜斜一行笔迹尖锐的红字:“南瓜保护卓玛手机坏了我没事别过来等我”。
我闻了闻,字里透着血的味道。字迹潦草,依然能看出是月饼的笔迹,并且是用桃木钉蘸着血写出来的。显然是事情紧急,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卓玛,我找到了月饼了!”
我举着牛仔布扬了扬,这才发现,卓玛不见了。
七
我跑到卓玛失踪的树下,除了我来回走过的痕迹,只有卓玛留下的几个脚印,白茫茫的雪地偶尔露出的杂草和成片的树木,朔风卷起雪沫,打着转在林间盘旋,宛如一个个白色幽灵。
尽管贺兰山寒冷异常,我依然出了身汗,脑子转得生疼。发现月饼的布条到卓玛消失最多一分钟时间,她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可能在毫无声音的情况突然凭空失踪?
汗水浸透衣服,遇冷变得冰凉,贴在身上就像是一张薄冰。我打了个寒战,大声喊着“卓玛”。回声在山间震荡,山顶积雪滑落些许,沿着山体跌跌撞撞滚成雪球,撞到一块突兀的岩石,崩得粉碎。
我心里一动,突然想起“贺兰山雪女”传说——
雪女原本是宋朝女子,与丈夫展雄辉逃避宋辽战乱,流落至西夏,开了个面馆相依为命。西夏自李元昊建国后就大兴儒学,提倡宋朝礼仪,可是宋人在西夏的地位并不高,尤其是外来送人。他们担心宋朝派来的间谍,监视严密,一举一动稍有异样,立刻杀掉。
偏巧夫妻俩做的面特别好吃,西夏人喜吃面食也算是投其所好,再加上两人生性本分老实,这才算是在都城立住了脚。
说到夫妻俩的面食手艺,倒也算是一段机缘。他们来到都城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在一家面铺乞讨。面铺老板也是宋人,见两人可怜,自己又年事已高,动了恻隐之心,将夫妻俩收留,把做面手艺倾囊相授,只希望死时有人收尸送终。
夫妻俩自然感恩戴德,把手艺学的精熟,对面铺老板更是如对亲父。
如此过了两三年,面铺老板得了风寒卧床不起。夫妻俩找遍名医,老板也喝了无数中药不见好转,没出一个月瘦成一把骨头,躺在床上进气不如出气多,眼看着活不了几天。
老板自知时日无多,把夫妻俩喊到床前,指着墙角的一坛大缸,讲了做出好面的秘方。
俗话说“三分面七分汤”,面食好吃的关键是汤料的味道。老人年轻时跟山中异人学了制汤的妙招:松枝做木柴,贺兰山积雪为水,带肉的牛腿骨煮出白沫血水,捞出换一锅好雪。牛腿骨重新入锅,配上椒、大料、八角、肉蔻、筚拨等调料,猛火炖出香气,扣上锅盖小火慢熬三天三夜。直到牛腿骨炖得酥软,汤汁全煲进骨中,将牛腿骨捞出,放入谷物中风干,再把用磨盘研磨成粉,翻炒至八分熟,当作汤引子放入缸中阴存。
每次做面的时候,只需一小勺汤引子,满锅香气四溢,做出来的面自然好吃。
老板传授了汤引子的做法,咳了几口血陷入昏迷。夫妻守到半夜,老板长吸一口气,挺身坐起,面色红润。
展雄辉心里明白,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急忙让雪女取出早就备好的寿衣,趁着老板尸骨未硬提前穿上。
老板盯着那口大缸,交代了一句“有些人不喜牛骨之味,面中放入香菜可调和,切不可忘”,眼一闭,咽了气。
夫妻俩厚葬了面铺老板,日夜辛劳撑起面铺,日子虽然过得辛劳,倒也不愁吃穿。
这一缸汤引子眼看见了底,展雄辉按照方子又熬制了一缸,和原来的汤引子混在一起,可是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展雄辉自知可能是火候不到,也没有在意。倒是每碗面加香菜的做法延续下来。
偏偏有些食客受不了香菜的味道,总觉得香菜发臭,味道又苦又怪,更有些食客闻到香菜味就恶心呕吐。
八
展雄辉是个挺讲死理儿的人,牢记面铺老板临终遗言,也是对老板报恩,每一碗面必加香菜。
如此又过了几年,面铺名气越来越大。一日,夫妻俩正在做面,突然来了一队士兵把食客们赶走,拥簇着身着华服的贵人进了面铺。贵人往桌上拍了一两金子,声称只要面做得好吃,就可入西夏籍。
展雄辉见这阵势哪敢怠慢,精心烹制了一碗好面,小心翼翼端上桌。贵人凑着鼻子闻了闻,脸色泛青,两腮长出一片猩红色的小疙瘩,扶着桌子呕吐不止。
夫妻俩吓得“扑通”跪地,士兵们抽出腰刀架上两人脖子。贵人呕吐了半天,从碗中挑起一根香菜,强忍着又闻了闻汤味儿,面色一变,留住活口下令搜家。
士兵们连砸带挖,从面铺老屋的床底掘出一个大坑,里面全是爬满尸虫的人体骸骨,每具骨架唯独少了腿骨,骸骨堆中还放着一个刻着五种毒虫的铁盒。
贵人打开铁盒,取出几根竹简,细细读罢,面色讶异道:“中原竟然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话刚出口,贵人自知失言,命士兵把夫妻带走,放火烧了面铺。
夫妻俩自知活不了,也不挣扎,任由士兵被带到军营。
贵人命令士兵从坟里挖出面铺老板早已腐烂的尸体,架起大锅,倒水烧沸,把尸体丢进放入锅里。顿时尸虫煮爆,臭气四溢,一层厚厚的油脂铺在锅面,水泡咕嘟嘟冒着,偶尔有几块人骨浮起,很快被翻腾的沸汤卷进锅里。
夫妻俩看得心惊胆寒,想想自己的下场也是这样,不禁抱头痛哭。
贵人冷冷一笑,说出了一个可以活命的条件——夫妻俩只要有一人愿意喝下三碗煮沸的人汤,如果不死两人都可活命,如果死了另外一人活命。
雪女抹了把眼泪,凝视着展雄辉:“你要好好活着。”
展雄辉把雪女推翻在地,几步跑到锅前,举起碗就要舀汤。
雪女哭哑了嗓子,嚎声凄厉如同厉鬼,正要冲过去,却被士兵一棍打中膝盖。骨裂声响起,雪女跪倒在地,双手抠进土中艰难地爬着。
“雄辉,要死一起死。你走了,我也活不了。”
贵人缓缓击掌:“呵呵,好恩爱的夫妻。”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九
展雄辉站在锅前,举着碗的手抖个不停,热腾腾的沸汤泛着油泡,面铺老板的头骨从汤中浮出,黑洞洞的眼眶喷着热气,扑到他的脸上。
展雄辉“啊”的一声长嚎,连手带碗探入汤里,不顾满手燎泡捞了满满一碗沸汤,跑回雪女身前,捏着雪女下巴猛地灌了进去。
“你是我的老婆,为我死是应该的!” 展雄辉双眼血红,脸部扭曲狞笑着。
沸汤大半灌进雪女嘴里,小半洒在她的身上,“嗞嗞”作响,一片裹着脓液的燎泡“唰”地冒出。雪女痛得拼命挣扎,却被展雄辉一脚踹中肚子,仰面摔倒。
雪女满脸不信地伸手指着展雄辉,张嘴“啊啊”了几声,舌头、口腔、牙床全都烫成烂肉,嗓子也被烫得稀烂,再也说不出话。
展雄辉又捞起一碗汤,对着雪女的脸浇了下去。好好一张脸皮瞬间皮开肉绽,那双绝望的眼睛也被沸汤烫烂,在眼眶里汪成一窝黏液。
第三碗灌进,沸汤从雪女烫烂的喉咙里流出,掺着血液凝在雪里,结成一坨坨红色的冰渣,很快又被大雪覆没。
展雄辉木然地跪着,捧碗痴痴呆呆地看着雪女尸体,嗓子里响着无意义的喉音。大雪覆盖了雪女,只有那只手兀自竖着,像是一只砍掉的手插在雪里。
围观的士兵都不忍见到如此残忍的场面,几个性子暴烈的士兵按捺不住怒火,从展雄辉手里夺过碗,舀了沸汤准备给他灌进去。
贵人微微笑道:“君无戏言,他这么做没有违反条件,把他的命留下。”
展雄辉这才如梦初醒,拼了命地磕头。
“不过,”贵人仰头任由雪落在脸上,陶醉地眯着眼,“你们夫妻一场,你背着她的尸体,送到贺兰山埋葬,你就可以走了。”
展雄辉忙不迭板着雪女胳膊,把尸体架到背上,由几个官兵的押解,一步一挪地向贺兰山走去。
血落雪中,蜿蜿蜒蜒洒了一路。
贵人摆弄着刻了五毒的铁盒子,随手丢进火里,直到铁盒烧红融化,才转身回了营帐。
十
展雄辉背着雪女的尸体进了贺兰山,到了“豁了口”的仙人脚印石,几个押解的士兵看到左右没人,使了个眼色,抽刀准备杀掉这个畜生。
展雄辉见士兵抽刀,知道活不了,更恨自己一时懦弱,竟做出这种事情!他一时间良心发现,对着贺兰山高喊:“雪女,雪女,展雄辉对不起你!今生还不了,来生我做牛做马还!”
不多时山谷间满是展雄辉凄厉的回声。绝望之中展雄辉说的是宋语,几个西夏士兵根本听不懂,挥刀的手略略迟疑。
就在这时,雪女的手动了一下。士兵们以为了眼,再仔细一看,雪女耷拉的手微微抬起。西夏人本就相信鬼神,见此情形,以为雪女怨气不散诈了尸,哪还顾得斩杀展雄辉,怪叫着一哄而散。
“不用等下辈子。”雪女呵出一口青色的气,在展雄辉耳边轻声说道。
展雄辉刚刚冒出的良心顿时吓破了,把雪女远远扔出,连滚带爬逃去。
“蓬!”
雪飞扬,雪女浑身浴血的从雪中站起,被沸汤烫得卷曲的长发无风自动。
展雄辉双膝一软,跪在雪里:“雪女,放过我,我不想死。我一定日夜供奉你的灵位,让你超度。”
“你又何苦,”雪女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我本想代你去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该死……我该死……”
“既然该死,那就死吧。”雪女的手指插进展雄辉太阳穴,长发如同万千根空心毒针,刺入他的面部,血脂顺着头发汩汩流进雪女身体。
展雄辉全身哆嗦,“嗬嗬”怪叫,皮肤瞬间塌陷干枯,变成死灰色,紧紧裹着骨架,不多时就化成了一具枯黑的干尸。
雪女吸足了精血,身体复原,默默地盯着展雄辉的干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许久,她才对着贺兰山拜了几拜:“世间男女皆薄幸,情至深处却无情。”
一年后,贺兰山百姓流传着两个恐怖的传说:
西夏大将没藏讹庞(人名)巡视贺兰山时莫名失踪,被发现时已经变成一具吸干了精血的枯尸;
入贺兰山千万不要喊名字,尤其是男女入山更要切记,否则会有一个全身覆雪的长发妖女出现,对着男女的眼睛吹一口气,冻成冰球敲碎,再用头发吸取男女精血。
十一
想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我之所以想到“贺兰山雪女”的传说,是因为卓玛见到我时给了我一袋子香菜,让我每隔一小时吃一根。这个传说中有很多令人费解的地方,但香菜似乎是一条重要线索。经历了李文杰变成人鱼这件事,谁又能保证行踪神秘,一肚子心事的卓玛和雪女之间没有关联?否则她怎么会凭空消失?
我还有个不愿意承认的想法,入山以来我一直喊卓玛的名字,或许是因此触犯了禁忌,导致雪女出现卓玛失踪?
这时,手机闹钟响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卓玛入山前叮嘱我一定按时吃香菜,让我定了闹钟。
我摸出香菜放嘴里慢慢嚼着,原本并不浓郁的香味忽然变得浓烈,菜汁苦涩不堪。渐渐地,香味转成很奇怪的臭虫味,从喉间涌进鼻子,熏得脑壳子发蒙。菜汁顺着食管滑进胃里,就像是一条黏糊糊的蛇钻了进去,搅动着肠胃阵阵抽搐。
我实在忍不住,扶着树“哇哇”地吐。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直到肚子里实在没东西了,才又呕了几口酸水,脑子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地靠着树喘粗气。
“擦擦嘴。”卓玛从身后递过一张纸。
我吐得思维完全不运转,竟然忘记了卓玛失踪,顺手接过了纸。我擦了几把,脑子略微清醒才反应过来。
“卓玛!”我转身回看,树林顶端有干枯的藤条连理,搭成一个林荫野路,碎雪顺着藤条缝隙“簌簌”下落。
哪里有卓玛的影子?
我再看看手里,一丝冰冷的恐惧从心底冒出。
这张纸,是一张古时祭祀先人用的外圆内方纸钱。
尽管此时是正午,林荫野路遮着阳光,显得分外幽暗。我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许是过于恐惧的原因,脚底出了很多汗,粘着袜子很别扭。
我轻轻抬脚,鞋里“咕叽咕叽”像是蓄满了水,踩着黏滑湿腻。我突然想起,卓玛失踪前曾经说过“脚底有汗”。我一直这么站着,根本没有活动,脚底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联?这是否和卓玛失踪有关?刚才是谁递给我一张纸钱?为什么她的声音和卓玛一模一样?难道我遇到了《山海经》里记载的专门模仿人声的魍魉?
我越想越烦躁,一拳打到树干,树枝积雪落进脖子,冰凉中带着一丝痒痒。
我顺手摸了一把,却摸到了一丛毛茸茸的东西。我歪头一看,一把雪白的头发垂在肩膀,慢慢绕过脖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急忙侧身一滚躲过头发,没想到那丛头发“蓬”地张成千百根,弯弯曲曲向我卷来。
眼看着头发越来越近,我吸了口气,等到头发还有半米的距离,闪身绕到树后。那丛头发果然缠住树干,结结实实绕了几圈,“咯吱咯吱”拽着。
我压着心跳顺着头发向上看去,只见树顶藤条中间夹着一张女人脸,下巴极尖,眼睛完全是白色,脸更是白得如同扑了一层厚粉。
她的白眼珠似乎看不见东西,抬起鼻子对着我的位置闻了闻,咧嘴“咯咯”一笑,向后甩头,那丛白发收了回去。我扶着膝盖喘了口气,抬头看着被积雪压成弧形的藤条,终于明白卓玛在哪里了!
我扫了树林一圈,并没有什么“养阴”、“聚煞”的格局。那么刚才那个女人,很有可能真是传说中的雪女。
想到卓玛生死不明,我顾不得许多,抱树抬脚就往上爬。突然,我觉得脚踝一紧,似乎被数根头发缠了个结实,一股巨力拖拽着我向树荫中扯去。我整个人陷进雪里,满头满脸都是积雪,双手撑地对抗那股力量,可是雪地下面是一层冰,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
我心说这个雪女明着不玩居然玩阴的,一时上了狠劲,腰部用力顶地向前弹起,趁着那丛白发不受力略微弯曲,蜷膝挥军刀正要斩落,又一丛头发从藤条中落下,把我连手带脚扎扎实实缠得紧,倒悬着在半空中晃悠。
“他妈的敢不敢面对面过两招!净干这下三滥的手段算……算什么好娘们儿!”我也不管雪女能不能听懂,破口痛骂。
这几年经历了不少危险,没有一次这么窝囊。更可恨的是雪女把我吊半空再没了动静,分明没把我当盘菜。
我心里这个火“噌噌”直冒,想到雪女是用头发把我吊住。不消说,她的脑袋肯定撑着力气,我立马像一条刚掉出水面的鱼胡乱扑腾,万一赶上哪股寸劲儿把她脖子晃落枕也算是出了口气!
“南瓜,别说话。”
我边晃边骂正起劲,忽然听到月饼的声音,这么片树林,哪里有月饼的影子?没得说,肯定是雪女又整了幺蛾子,正想找几个硬气的词儿接着骂,月饼又说道:“南少侠,能不能像我这样成熟点儿?你就是骂破大天还是吊在空中的死鱼一条。”
我半张着嘴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两三米外的那片雪地有个极不显眼的人形隆起,一根芦苇插在人头位置。
“你丫怎么在这儿装忍者?居然见死不救!”
“你死了没?”月饼从雪地里伸出三根桃木钉,对着我点了点算是打招呼,又把左右两根收了回去,留下中间那根当中指:“让你保护卓玛保护到哪里去了?”
我本来就倒吊着脑袋充血,看到这个手势差点没气吐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说,继续等。记住,不管一会儿看到谁,都不要表现出我在的样子!”
芦苇管子冒出一缕青烟,我闻了闻,心里暗骂:“月无华,你居然还有心情抽烟!”
“南晓楼,好久不见。”
就在这时,树林外,传来异常熟悉的声音。
我抬眼望去,居然是他们!
十二
“相对于躲在贡城守着几个破盐井,还是控尸比较有乐趣。”
四个人停步在距离树林三四米的距离,居于中间的胖子上下扔着手里的一枚乒乓球大小的骨制圆球。
我终于明白月饼电话里让我不要相信的人是谁了!
周一平,周一和,苏秋材,大夯。
“爸,叔,其实异徒行者也是普通人。”大夯堆着满脸肥肉,歪头戏谑地瞄着我,“月无华死了,南晓楼像条死鱼。”
周一平拍拍大夯肩膀:“这么多年的安排,总算没有白费。”
“哼,如果不是牺牲了佳妍用这出苦肉计,他们也未必能上当。”苏秋材眼神瞥出一抹怨毒,一闪而逝。
“你的女儿不会白死。”周一和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双手背后慢悠悠踱着步子。
我不明白其中的关键线索,可是几个人的对话已经提供了足够的信息量。我立刻意识到,他们并不知道月饼藏在这里。我按捺怒火,装作不相信:“你们几个装神弄鬼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是月饼的对手?大夯,你也挺有出息,连自己姓唐都忘记了?管他叫爹,呵呵。”
大夯晃悠着掌心的骨球,“嘿嘿”笑着并不作答。
“蛊族的月饼确实很强大,而且李文杰实在难对付,”周一平拔掉下巴的一根胡须随手弹掉,“所以当年我们用了个‘狸猫换太子’的办法。他才是我真正的儿子,魇族的继承人,周博文。”
贡城那段经历,我察觉到周苏两家始终面和心不合。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动,月饼出于某种原因躲在雪地里,很有可能准备伏击他们。当前最好是挑起他们内部矛盾,分散注意力。
“哈哈,你们冰天雪地烧糊涂了?居然还‘狸猫换太子’,敢问谁是皇帝?”
“当然是我们周家!”
“当然是我们苏家!”
周一平、苏秋材异口同声说完,随即怒目而视。
“干得漂亮,拖延时间,我不能再说话,避免被发现。”月饼在雪里声音极低,芦苇不再冒烟,悄悄收回雪里。
果然,苏秋材眼角挤出一堆皱纹,瞪着周一平:“老周,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女儿都搭进去了,终极秘密由我掌控。怎么?这些年的盟约想反悔?不要以为你们周家人多,别忘了,魇族实际由谁领导!”
周一平干咳两声,微微低头:“秋材,周家这些年唯苏家马首是瞻,你得到终极秘密,自然也有周家好处。我有些忘形,见谅。”
周一和打着圆场:“苏哥,您别介意,没有您运筹帷幄,哪有今天?”
苏秋材冷哼一声,面色倨傲:“博文,赶紧把他解决了,找到舟山任务的东西,别浪费时间。”
我暗自叹了口气,苏秋材能把自己女儿送上死路,可见心思歹毒,这种情况还如此自大,根本没把周家看在眼里,智商实在堪忧。
大夯倒是表现得很恭敬:“苏叔叔,还是您亲自动手,也算是完成多年心愿。”
“博文懂事。”苏秋材从腰间抽出神龙骨,左右一拧分成两截,倒出些许粉末往空中一洒,口中念念有词。
那蓬粉末漂在空中,像被无形的手捏成数十个骷髅脸,向林内飘来。我明知道月饼肯定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可是这场面还是有些瘆人,满脸惊恐的表情倒不是装得。
感情我这根本不是被钓上来的鱼,而是挂在鱼钩上面的饵啊!
突然,大夯异常灵活地扭动肥胖身躯,转身,扬手,掷出骨球,准确地砸进苏秋材嘴里。周氏兄弟一左一右欺身而进,架住苏秋材的双手,大夯腕中滑出一把匕首,几步跃到苏秋材身前,扬手刺出。
一团鲜血喷出,落进皑皑白雪,化成一片细细密密血窟窿。粉末形成的骷髅脸,在空中“蓬”地散了,风吹无痕。
事情发生得太突兀,浓郁的血腥味儿随风弥漫,像一层黏腻的苫布笼在脸上,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大夯拔出匕首,再次刺入,如此机械地重复了数次,才把匕首蹭着裤子擦拭血迹。
周氏兄弟这才放手,任由苏秋材仰天摔倒,满身血窟窿“汩汩”冒血和热气,很快被冻住。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告诉你月饼死在哪里,可以放了你给他收尸。”大夯摸着满脸血迹,伸舌舔舐。
十三
我心里真有些发毛,强作镇定:“你会这么好心?这种电影里的老桥段对我没用。”
“魇族有五十四种方法,可以让你恨不得现在就是个死人。”大夯吹了声口哨,很真诚地笑了,“南晓楼,同学一场,只要回答问题,你可以死得很痛快。”
我见月饼还没动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有些着急,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有脸说咱们是同学!同学就是用来耍心眼背后下刀子?”
“南晓楼,你太天真了。朋友、恋人、同学,都是人,都会有秘密、私心、欲望。太相信别人,受伤害的永远是自己,”大夯摇了摇头,“我一直奇怪,你和月无华这几年怎么能活下来?”
“我们不如你这么缺德,不会遭报应!”我怒挣缠身白发,发丝越勒越紧,深深陷进肉里。
“好人不长命。”大夯左腮微微抽搐,“南晓楼,只要告诉我怎么进入图书馆,我一定放你走。”
大夯这句话很出乎意料!
成为异徒行者伊始,安全起见,我确实在小院布下了几个阵法,但是只能防住不懂门道的普通人,没想到反倒成了大夯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一时分析不出其中的原因,迟疑了片刻。周一和笑得很亲切:“晓楼,我们出动了好几批人去古城,有几个让李文杰拦住了,还有一个趁着你们执行任务去了酒吧,怎么也进不去图书馆,死在韩立开的宾馆。”
我盘算着出现在古城的“八族”,明白了周一和说的是谁,更解开了其中的一些关键点。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我被白发捆得血脉不通,身子冰凉,意识也有些模糊,索性信口胡诌:“这么说起来,怪我咯?”
“别跟他废话!”周一平朝着苏秋材尸体吐了口吐沫,“区区一间房子,难不住魇族,实在不行就控尸进去。”
忽然,我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即将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我却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大夯举起匕首,迎着阳光端详着,刀尖闪着焊似的亮光:“南瓜,我向你保证,相信我一次。”
“没用的废物!”周一平扬手扇了大夯两个耳光,“婆婆妈妈成什么大事!”
“爸,上学时他们对我挺好,帮我打过架,请我喝过酒,”血红的指印赫然印在大夯高高肿起的肥脸,“月无华死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对大夯有些恨不起来,虽然他才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了苏秋材。
“小孩子总是这么多没用的感情,”周一和接过大夯手里的匕首,“去那边抽根烟,一会儿再回来。”
大夯木然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吼道:“南瓜,我之所以杀了苏秋材,是……是他当着我的面杀死了唐叔,为了诱使你们来贡城入这个局,又把唐有明、苏佳妍制成活死人。那天在饭店,月饼说‘相信我’的时候,我真想把真相告诉你们。你不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佳妍……”
“闭嘴!”周一平抬脚踹中大夯肚子,“不成大器的东西。”
大夯捂着肚子惨叫一声,脸涨得通红,蜷在雪地里如同一只臃肿的海虾,“呕呕”吐着酸水。
我弄懂了“狸猫换太子”那句话真正的含义了!
“医族”唐德忠的儿子唐有明,“魇族”周一平的儿子周博文,出于某种原因,在很小的时候就互换了身份。
这一刻,我觉得人心,复杂得可怕!
这一刻,我宁愿相信,大夯很真实!
“哥,别跟孩子生气,”周一和摩挲着刀刃,“南晓楼,知道什么是剐刑么?我一刀刀把你的肉割成片儿,很快你就能或者看到自己的骨架,还有跳动的内脏。到那时候再说,恐怕就晚咯。”
血液流动越来越慢,我的手脚已经失去知觉,我狠咬嘴唇用剧痛保持清醒,盯着月饼藏身位置。
月无华,你该出来了!
然而,直到周一平走到我身前,月饼没有任何举动。
周一平半蹲着举起刀,冰凉的刀刃沿着我的额头轻轻划动,寒气透过皮肤渗进血液,冻透了骨髓。
我的牙齿不由自主地碰撞,从周一平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惊恐扭曲的脸。
周一平摇着匕首轻拍我的脸,用一种欣赏、狂热、变态交织的眼神微笑,对着我的眼睛吹了口气:“我真正的职业,是雕塑师。我会把你的骨架完整保留,做成雕像,放到我在北京‘798’的作品群里,肯定很美。”
他的嘴里有一股浓郁的香菜味道,熏得我闭上了眼睛。
月无华,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我相信你!
我会等到你出现!
一秒如同一世纪那么漫长,刀刃沿着我的脸部轮廓勾勒着,似乎在决定从哪里下手……
“咚……咚……”
熟悉的鼓声传入耳膜,清亮的梵音歌声响起。
积雪轰轰声,树木碰撞声,朔风呜呜声夹杂,鼓声、歌声却如同山中精灵嬉笑,空灵而不着痕迹。
渐渐地,声音由低至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溜烟抛入天际,瞬间绽放,随即化作千百道五光十色,焰火层层叠叠绚烂着,明亮了黑夜。
歌声到了极高处,又拔高三四叠,如翱翔的凤凰,于云海深处振翅飞出,清啸苍穹。
自此之后,歌鼓声越唱越低,越低越细,极尽千回百折的婉转。如泰山云雾玉带,在山腰里盘旋游回;更像是溪间潺潺涓流,碰撞碎石嶙峋巧成自然。
我听得完全忘记了当前处境,心神随着歌鼓声摇曳。忽然,缠身白发松开缩回,我坠入雪地,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慢慢定格在身前一人。
卓玛!
周一平早已退出树林,匕首也丢了:“接引者!雪女没有制住你?”
“万物本自然,心魔何处生?”卓玛轻拍人皮鼓,“雪山清灵地,众生已苏醒。”
远山,皑皑雪峰,冒出十多个人形黑点,中间一人昂首望天,双臂高举,狮吼声如天雷滚滚,众人随声嘶吼,如同狮群从峰顶携风雷之势疾驰而下。
雪地暴起一团雪,月饼跃出向前走着,一排桃木钉整齐地插在腰间,赤裸上身蒸腾着滚滚热气,水珠顺着岩石般坚硬的肌肉滑落。
每一步,都在贺兰山的积雪里,留下骄傲坚定的脚印!
月饼摸了摸鼻子,扬眉,嘴角上扬,笑了。
“你们也没想到,我没有死吧。”
我浑身泄了力气,瘫坐在雪地里:“终于等到你了。”
“谢谢!”月饼把我拽了起来,“别想偷懒,一会儿别掉链子。”
“我又不是自行车,哪来的链子?”我顺脚踹断根手腕粗的木枝,解开皮带把军刀扎绑结实,做了个简易的木矛,“回头一定淘宝个趁手兵器,省得每次遇到大场面出场都很没面子。”
“这时候,还有闲心斗嘴。”卓玛斜了我们一眼,嘴角抿着笑。
“卓玛,辛苦你了。”月饼望着远山奔腾而来的人群,“其实不需要他们帮忙。”
大夯目瞪口呆地望着月饼,又看看周氏兄弟,眼神越来越混乱。
“呵呵……异徒行者,接引者都在这里。”周一和瞬间恢复常态,“哥,省了很多事情。”
周一平从苏秋材嘴里掏出尸丹,合掌用力一握,一蓬灰色骨粉从指缝里迸出。他摊开手,用力一吹,骨粉飞扬。
林间杂草,“簌簌”作响,阴森沙哑的“呜呜”声此起彼伏,雪地里隆起一个个圆形雪包。
“你们也没想到,这里是魇族使用多年的积尸地吧?”
一个个腐烂、僵硬、干瘪,身穿各种年代破烂铠甲的士兵,从雪里爬出,“呜呜”低吼,机械地走到周氏兄弟身后。
“人獒需要三分钟能赶到,有信心么?”卓玛握着长发,从手腕摘下皮筋扎成马尾。
这个举动,很像一个人,一个我很熟悉的人。
“一分钟,你们就成了它们。”周一平左手搭住周一和肩膀,右手对着士兵向我们一挥。
兵群,动了!
月饼扬扬眉毛:“也许,根本,不需要人獒。”
我握着木矛,掌心清晰地感受到肌肉颤抖:“有帮忙总是好的。”
兵群齐齐发出嘶嚎,东扭西歪向我们蜂拥而来。
战吧!
十四
“互相保护。”
月饼右手握拳立于前方,三枚桃木钉夹在指缝,从兜里摸出一卷纱布把拳头缠了个结实。
兵群踩踏积雪前行,随着周氏兄弟手臂挥舞,猛然加速,雪飞扬,阴冷肃杀之气扑面而至。
我和卓玛分立月饼左右,三人背靠背呈“品”字状,摆成应对群战最坚固的阵势。
短短几秒钟时间,兵群像潮水般涌动,我们如同激流中凸起的岩石,迎接着最惨烈地碰撞。
“嘭!”无声的撞击声响起,兵群疾冲而至,如同袋子中滚落的豆子,瞬间把我们覆没。
天地间,尸臭、骨粉味异常刺鼻。我无暇他顾,紧贴着月饼、卓玛后背,挥矛刺向身穿明朝服饰的腐兵。
“断它们手腿、脑袋,刺穿无用。”月饼左手抓住腐兵伸出的胳膊,右拳击中肘弯,桃木钉刺入、拧转,生生把臂骨卸了下来,又将臂骨直接插进腐兵眼窝。
“噗叽!”腐兵眼窝刺出一溜黑血,像断了电的玩偶,瞬间失去行动力,仰面摔倒。
我受到启发,矛尖略向上倾斜,从腐兵下巴刺入脑颅,小半截刀尖从颅顶冒出,一团絮状的腐败物涌出。
那一刻,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变慢了,耳朵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极端反差让我感觉很诡异。我清晰地看到一个腐兵摇晃着身体,双手胡乱挥舞,张开残缺牙齿的嘴巴,向我咬来。
我蹲身挥矛,切断腐兵双膝,腐兵那双半截小腿兀自插在雪里,上半身“扑通”倒地,手指扣进雪地,拖着身体向我爬来。我持矛插进腐兵后脑,一股灰气“噗”地冒出。
我心里有底了,这些腐兵足有三十多个,看着声势浩大,只要找准门道,这都是不事儿。
“魇族就这点儿能耐,难怪几千年干个偷鸡摸狗的勾当。”我故意喊了一声试图扰乱周氏兄弟心神,“小爷玩个《植物大战僵尸》都比这个有难度。”
我喊了这么一嗓子略微分了心神,腿肚子一阵刺痛,才发现从雪地里钻出一只腐兵,枯黑的指骨插进腿部肌肉,张嘴咬向我的脚踝。我小腿一麻差点失去平衡,正要挥矛斩断腐兵胳膊,一条白色哈达飞了过来,卷住腐兵脖子,“咯噔”拽断。
“小心。”卓玛沉声叮嘱,哈达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沾着斑斑血迹飞起,甩向另一只腐兵,如同柔钢锻制的利刃,把腐兵拦腰切断,败絮状的肠子“哗啦啦”淌了一地。
“天蚕丝?”月饼挥拳横扫,直接把腐兵脸部划得皮开肉绽,拧腰侧身击中向我扑来的腐兵,“你没事吧?”
“小伤。”疼痛让我的肾上腺素迅速分泌,嗓子燥热像吞了块火炭,眼见一只腐兵从月饼身后冒出,急忙挺矛从月饼肩膀上方刺了过去,贯穿腐兵头部。
哈达从我们俩之间飞过,灵蛇般连续缠绕三只腐兵的脖子。卓玛手腕一抖,哈达紧收,三颗脑袋飞起。其中一颗脑袋异常执着,牙齿开合咬着雪地,一点点向我们的方向蹭着。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聊天。”卓玛俏脸沾着星星血点,平添了几分英气,单手过顶手腕飞速旋转,哈达围着身体盘旋飞舞,径自杀进兵群。
我心说这娘们儿真厉害,今儿算开了眼,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女汉子。
受到卓玛战意感染,血液烫得血管生疼,我挥矛杀了出去。月饼更像金刚狼附体,在腐兵群里横冲直撞,大开大阖,木爪扫过之处,腐兵纷纷倒地。
不多时,腐兵群几乎全军殆尽。我偷眼瞥向周氏兄弟,两人各自胸有成竹地背着手,一点不为当前战况担心。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暗中提高警惕,以防这两人再放什么大招,从雪地里冒出劳什子怪玩意儿。
月饼解决了最后几只腐兵,扬了扬眉毛:“魇族,不过如此。”
远山的人影已经奔至山谷,卓玛说他们是“人獒”,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多想,此时清晰地看到他们模样,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十五
这十多个人足有两米高,油腻弯曲的长发半遮高耸的颧骨,眉骨横兀凸起,眼睛赤红,鼻梁极低,鼻头却异常圆大,一张阔口喷着热气,尖利的牙齿滴着涎水,活脱脱一群站立的獒。
大夯手足并用爬到周氏兄弟腿边:“爸,叔,咱们败了。”
周一平不以为意地笑着,周一和瞳孔忽地收缩:“它们,终于出现了。”
人獒群在周氏兄弟身后三四米距离停住,破破烂烂的狼皮连襟无风自动,半裸身体长满粗硬体毛,肌肉高高隆起,古铜色的皮肤满是刀枪、兽爪留下的疤痕。
“圣洁雪山,珠母召唤,雄鹰翱翔蓝天,人獒永守贺兰。”为首的人獒声若野兽嘶吼,双手交叉在胸前,“是谁把我们从沉睡中唤醒?”
卓玛举起人皮鼓:“尊敬的人獒之王,我挣脱千年羁绊,今世觉醒。我以人皮鼓的承诺恳求您,请协助异徒行者完成任务。”
人獒们见到人皮鼓,神色激动地捶胸长吼,竟然有几只人獒当场跪地,对着卓玛匍匐膜拜。
人獒王拨开遮挡眼睛的长发,虎目精光暴射:“千年前,异徒行者使我们恢复人貌,尘封人皮之骨。我们就此立誓,永远遵从持鼓之人的命令。每次人皮之鼓现于人间,必是旷日持久的战争。这一次,仅仅是完成异徒行者的任务?”
“那个地方,人类去不了。”月饼解开缠着拳头的纱布,摸出烟点着,深深抽了一口,“我差点死在那里,在这片积尸地的冥雪里埋了三天三天夜才复原。”
我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大写的问号,要不是当下这场景,几个人像演电影念对白,早就连珠炮问了出来。
人獒王微微讶异,扫视着我们三人,目光停在我这里,上下打量:“人类可以去那里,只是你不合适而已。”
我被人獒王看得浑身不自在,又拿不准他说的“你”是指我还是月饼,很尴尬地扬手打了个招呼:“人……咳咳,您好。”
人獒王目光由我转向月饼,喉间含混不清:“真像。”
月饼弹弹烟灰:“像什么?”
“这不重要,”人獒王指着周氏兄弟,“他们,敌人?”
卓玛把人皮鼓别在腰间:“他们只是被欲望迷失了神智的可怜人。”
“呵呵……”周一平阴森森笑着,“敌人?他们才是。”
周一和从羽绒服里摸出一方木匣,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对着人獒群展开,血红色的文字笔法繁琐,分明是失传已久的西夏文字。
“西夏死书,人獒之咒。”周一和高声吼着,随即快速地念出了一连串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十六
周一平背手踱着步子:“李文杰这个猪脑壳,绞杀‘八族’近千年,想在罗布泊一网打尽,辛亏我们察觉得早。幻族的幻术确实高明,魇族根本不是对手。我们从罗布泊逃出,在贡城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被他找上了门。
“不过这一次李文杰并没有动手,他说已经找到了接引者,很快就能唤醒真正的异徒行者,只要我们完全配合你们完成终极任务,就留我们的命。
“我们这才确定,流传几千年的‘异徒行者’和‘终极任务’的传说是真的。我们暗中收集了许多资料,结合魇族世代相传的记录,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魇族不但能控尸,还与人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将人獒转为正常人的异徒行者,就是借助了魇族的力量。那一代异徒行者任务失败后,受到另一股势力围剿,隐姓埋名逃到西夏,当上了国师,利用操控人獒的能力,借助人獒力量抵御辽、金、宋的侵略。否则凭着西夏腹背受敌的弹丸之地,如何能保得国本这么长久?贺兰山就是当时人獒抗击外敌的古战场。
“后来蒙古发现了西夏借助人獒力量的秘密,出兵灭了西夏,得到操纵人獒的方法,建立一支‘獒军’。由一个道士驱使,南征北战,几乎征服了欧亚大陆!”
周一平说话的时候,周一和兀自念着咒语,人獒群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们明知道周一平在拖延时间,但是他讲述的历史实在惊心动魄。尤其是让我联想到了蒙古远征欧洲,的确有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道士随军出征,也确实有一支藏獒组成的军队,对战时起到了关键作用。据说现今欧洲几种名犬,是藏獒与欧洲犬类串种,多少都带有藏獒血统。
更何况他讲的事情与我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一时间竟没有动手,任由他讲了下去。
周一平舔舔嘴唇:“哈哈,李文杰居然真的相信魇族会协助异徒行者。你们探索龙穴之后,他暗中找到我们,把自己快要变成人鱼的事情说了,我们意识到机会来了。”
“你们两个还真命大,沾了冥婚的丧气居然还能从龙穴逃出来,我亲自布置的回阴路也让你们破了,不愧是李文杰始终保护的异徒行者。”
“我们按照先辈的指示,在西夏王陵找到了《西夏死书》,就等着你把他们召唤出来,”周一平色迷迷打量着卓玛,“身材不错,收拾了这两个棋子,叔叔好好疼你。西夏死书记录着控制人獒的咒语,可是只能使用十次,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还要靠你控制人獒,帮我们完成所有任务。”
真相大白,虽然有几个关键点还不明了,可是稍微分析就能得出答案。我胸口像被压了块巨石,沉重地喘不过气。为什么我们总是与阴谋同行?为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终极任务”,人的欲望就可以吞噬所有的善?
卓玛俏脸通红,哈达如白练般飞出,直击周一平。月饼甩出几枚桃木钉,封住周一平左右退路。显然两人动了怒气,势必要将周一平一举击倒!
我挥矛冲向周一和,阻止他继续念咒语。毕竟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我把矛尖稍微偏了些许,刺向周一和肩膀。
“也迭松先八轰哈,切布机,班索力拓压。”周一和大声念着咒语,戛然而止。
哈达距离周一平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桃木钉携着风声后发先至,木矛即将刺中周一和。
几团黑影一闪,数只人獒挡在周氏兄弟身前,桃木钉撞到人獒坚硬的肌肉,在皮肤上留下几颗白点,“咣当”落地。
人獒王左手抓住哈达,右手扣住木矛,稍一用力,哈达寸寸断裂,木矛传来一股巨力,我虎口剧痛,再也抓不住木矛,急忙脱手。
卓玛急拍人皮鼓:“用灵魂向珠母承诺的人獒,请记起白玛生命奏响的鼓声。”
人獒王如遭电击,怔怔地站着。赤红的眼球变得幽绿,鼻孔喷着粗气,眉头紧皱,脸部肌肉抽搐不止,表情异常狰狞。其余十多只人獒踏着积雪,缓步挡在周氏兄弟身前。
周氏兄弟异口同声吼道:“见到主人,跪下!”
这十多只雄壮威武的人獒,坚硬的膝盖缓缓弯曲,终于跪进雪地,“呜呜”轻吼,像一条条温顺的狗。
周氏兄弟满意地拍着人獒王脑袋:“畜生,说到底还是畜生。”
卓玛鼓声急促:“伟大的人獒王,不忘你的本心。”
人獒王茫然地看着卓玛,脸色忽晴忽暗,终于转成狂怒神色,粗糙的舌头舔着下巴,愤怒地长嚎。
“南瓜,你先走。”月饼缓缓抽出几根桃木钉,深吸了口气,“这一次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