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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西夏死书

一抹铅云无声无息地遮住了太阳,阴影覆盖了我们的影子。

“月饼,你丫说神话呢?”我活动着震麻的手腕,“阿普说过,活着是为了骄傲地死去。”

月饼摸了摸鼻子:“你啊,总是拖我后腿。”

“留下女人,杀了他们。”周一和嘲弄地拍着掌,“我就喜欢这种‘明知道无能为力却装作感情深厚、一定能够逆转局势’的场面。”

人獒群,闪电般扑了过来。

十七

堂吉诃德举着长矛冲向风车,被世人认为是疯子般执着不屈的精神,可是没有人愿意模仿这种行为。

原因很简单,很少有人会挑战实力远超自身数倍的对手。这种人,胜了,就是万众敬仰的英雄;败了,就是众人嘲笑的傻子。

当人獒围成一个圈,耷拉的舌头滴着涎水,把我们当作可口食物的时候,我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英雄难当,傻子无忧。

“我从来不相信奇迹降临,我始终相信自身的能力才能创造奇迹。”月饼摸了摸鼻子,“这次,我希望有奇迹出现。”

卓玛眼里泛着泪珠,声音哽咽:“你们……你们可是最勇敢正直的人獒啊!”

人獒再也听不懂卓玛敲击人皮鼓的启迪,眼神透露着猛兽对猎物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我解开木矛缠绕的军刀,做好贴身搏斗准备,压低了嗓音:“月饼,我和卓玛尽量给你争取时间,你抽空子冲出包围圈,毙了那两个畜生,或许还有机会。”

话音刚落,周一平冷哼一声:“杀了男的,留下女的。”

人獒群忽地人立而起,张开阔口仰天长吼,劲猛的声浪如同狂风,卷起积雪,扎得脸皮生疼。

覆盖着晶莹白雪的山峰,劈出道道闪电状裂痕,雪峰缓缓滑落。

“嗷!”一只人獒双腿蹬地,跃至空中,张开双爪扑了过来。月饼搭住人獒胳膊,蹲身卸开下扑力量,双膝撞进人獒胸口。沉闷的骨裂声响起,人獒胸膛瘪了进去,蜷缩着“呜呜”痛哼。

“想我们死?”月饼身体挺直像柄标枪,眯眼扫视人獒群,“门儿都没有!”

“八族,千百年没出现过你这样的人才,死了确实可惜。”周一平惋惜地叹了口气,“一起上吧!”

月饼笑了:“南晓楼,配合我,战个痛快!”

人獒群纷纷跃起,冰雹般向我们扑来。人獒王,依旧停在原地,根本没把我们当盘菜。

那一刻,我相信,我们会创造奇迹。

那一刻,我热血沸腾,注意力从未如此专注。

人獒落下,我侧身闪躲,一刀插进它的臂膀,月饼肘击,人獒喉骨破裂,倒地;一只灰毛人獒张嘴咬向我的小腿,月饼屈膝撞向它的肩膀,我一刀刺下,一溜血箭从人獒脊柱喷出。

“蹲身!”我喊道。

月饼身子矮了半尺,我直臂挥刀,正中扑向月饼的人獒鼻梁。

“跳!”月饼喊道。

我原地跳起,月饼撑地从我脚下滑了过去,双腿绞住从我背后袭来的人獒脖子,左右一别,人獒硕大的脑袋软绵绵耷拉着。

月饼靠着我的后背:“还有八只。”

“我的数学是数学老师教的。”我抵着月饼的后背。

我们自己把最危险的位置,彼此交给了最相信的人。

两只人獒从左右两侧分别扑来,我和月饼各自半转身,双手撑住人獒毛茸茸的小臂,趁着人獒张嘴咬下的时候同时低头。两只人獒咬在一起,牙齿断裂,鲜血落进我们的脖子。

月饼横扫人獒膝盖,我一拳上击人獒下巴,两只人獒一跪一倒,震得雪飞扬。

还有六只了!

只有六只了!

“我命令你们,跪下。”周一和幽幽说道。

人獒王的巨爪捏着卓玛脖子,站在周氏兄弟身边。

我心里一冷,战况激烈,根本没有注意到卓玛被俘。

十八

“听到没有?跪下!”周一和伸长舌头舔着卓玛美丽修长的脖颈,拿着刀沿着卓玛动脉轻轻划动,一缕血痕渗出。

卓玛被人獒王握着脖子根本说不出话,“咿呀咿呀”的喉音、平和的微笑,分明是告诉我们“不要管她”。

周一平背负双手,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如果她死了,就算你们赢了,这辈子良心也过不去哦。”

“我操你大爷!”我握着军刀的手抖个不停,“王八蛋!我一定弄死你。”

“你刚才说了,我们俩死,卓玛活着,”月饼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明她很重要,你们不会杀她。”

“小伙子,别天真了。”周一平“哈哈”笑着,“打不过,只好用这种办法咯。当然,你要是愿意赌一把,我不介意两败俱伤。大不了我和弟弟给她陪葬。”

这是一场智力和心理的博弈!

“你那么怕死,显然不会把命搭在这里,”我慢悠悠擦着军刀上的血,“不如这样,你放了她,咱们好商量,我们保证不为难你们。”

“哥,别相信。”周一和轻轻摁下,刀尖陷进卓玛皮肤,血珠涌出。

“说到做到。”月饼往前走了一小步。

卓玛美丽的眼睛滚着泪,在人獒王怀里挣扎着,却动弹不得半分。

“不许往前,跪下。”周一和一拳击中卓玛腹部,“这是我第三次说,绝对不会有第四次。”

卓玛硬挺挺站着,下巴骄傲地抬起,眉宇间遮掩不住极度痛楚。

我如同自己被捣中腹部,肠胃缩成一团,疼得浑身抽搐。月饼默默地看着我,无奈笑了。

我明白他的想法,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月饼膝盖微微弯曲,迅速绷直,再次弯曲,再次绷直。

这,就是月饼的善良和骄傲!

我丢了军刀,慢慢地弯着膝盖:“月无华,我来。”

突然,早已痴傻的大夯跌跌撞撞爬着,抱住周一平的腿:“爸,不能这么做。”

周一平漠然地睃着大夯,手中多了一枚骨制长针,刺入大夯百汇穴。

大夯“呃、呃”两声,眼球慢慢上翻,苍白的眼球瞬间布满蛛网般血丝,肥胖的脸忽青忽紫,“噗”地吐出一口气,手指微微抽搐着指向我们,一丝歉意的微笑定格了。

周一平拔出骨钉,擦着黏稠的脑浆:“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死了一个,还要死第二个么?”周一和捏着卓玛下巴,把匕首插进她的嘴里。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月饼的膝盖,终于弯了。

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无法忘记的一幕。

卓玛向前一探头,嘴里的匕首深入喉咙,鲜血喷出,绚烂夺目,在空中凝固成一朵的形状。停顿几秒钟,化成血珠,纷纷洒散落下。

几滴血珠,落在人皮鼓面,渗了进去。

“你干什么?”周一平吼道。

周一和茫然地握着匕首,任由卓玛软软倒在人獒王怀里。

月饼起身,疾冲!

我,挥刀刺出!

“咚!”

人皮鼓落地,响声震耳欲聋。一圈圆形气波从鼓中荡出,震起积雪。时间仿佛停止,我和月饼不受控制地停住身体,任由波纹一层层穿透。

波纹蕴着圣洁的白光,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从未像此刻这么平静,甚至连冰冷的空气,都变得温暖。

悠扬的歌声从鼓中响起,人皮鼓光芒大炽,一道光线勾勒的美丽女人从鼓中飘出,钻石般烁烁生辉。

人獒王眼睛由绿转红,颤声说道:“白玛!”

“人獒王,你的本心,该觉醒了。”

十九

构成白玛身形的光线由虚转实,纯白光芒形成美丽的女人身体,及腰长发无风自动,仿佛一捧晶莹剔透的银丝。

我似乎忘记了卓玛死亡带来的伤痛,忘记了大夯在生命终点展现的友情,忘记了周氏兄弟残忍嗜杀产生的仇恨,就这么很安静地看着白玛。

那一刻,天地万物,变得如此不真实,只有光线虚构的白玛,才是真实。

月饼摸了摸鼻子,嘴角扬起谜之微笑,蓬勃战意消失无踪,目光游离到雪峰崩塌的山顶。

人獒王鼻孔开合,喷着团团雾气,环视四周。死伤的人獒横七竖八卧在雪里,怀里的卓玛早已没了气息,鲜血顺着插在口中的匕首滴落。

周一和嘴唇不住哆嗦,脸部肌肉轻微抽搐,不断重复着:“人皮鼓……怎么可能?”

周一平反应倒快,忙不迭展开《西夏死书》,连珠炮地念着。

“当年,为了平息人獒的杀戮之欲,卓玛和异徒行者以人皮鼓的梵音写出了这段咒语,却想不到会被后人如此利用。”白玛从人獒王怀中抱起卓玛,轻轻抚摸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妹妹,你的每次生命,都是为了唤醒异徒行者而存在。希望下一生,你做个平凡的普通女子,不再承担沉重的使命。”

周一和早没了方才的气焰,怪叫一声,掉头就跑。周一平念完咒语,见到人獒王根本不为所动,“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这都是他的主意,和我无关,放过我吧。”

白玛抱着卓玛,轻飘飘地走向山谷:“卓玛,翱翔的雄鹰,会把你的灵魂带至圣洁天空。千百年,你劳累生生世世。这一次,可以好好休息了。”

“异徒行者,我们与你们的契约,结束了。”白玛说完这句话时,已经走进山谷,她把卓玛放在印着仙人脚印的胎石之上,并排躺下。只见那块胎石剧烈颤动,黝黑的石面透出无数道红光,灼热的气浪融化了周遭的积雪,水雾化成团团蒸汽,蔚然腾起。

“嘭!”人皮鼓震着巨响,鼓面裂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一团绿光从鼓中漂出,在空中盘旋两圈,飞速钻进蒸汽,落在白玛、卓玛中间。

“咚!”胎石红光大炽,膨胀出直径两三米的光圈,又猛然回缩,聚成一团刺目的艳红。两道白气从红色光团喷射而出,直达天际,形成两片碟子形状的云雾,停留了几分钟,忽地消失不见。

我被这异象惊得目瞪口呆,空荡荡的胎石上,不见白玛、卓玛身影,如果不是地面冒着丝丝蒸汽,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剩下的人獒默默地扛起同伴、大夯、苏秋材的尸体,几个纵跃没入山林。人獒王盯着仓皇逃窜的周一和,又看看仍在拼命磕头的周一平,冷冷一笑:“异徒行者,契约既然结束,人獒一族不会再帮助你们完成任务。他们,给我。咱们,后会无期!”

月饼耸耸肩没有言语,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没心思回话。人獒王怒吼一声,把周一平拎小鸡似的夹在腋下,几个起落追上周一和,探爪拧断他的胳膊往肩上一扛,紧跟着人獒群消失在贺兰山茂密的山林中。

我望着人獒消失的地方,想起这短短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无悲无喜,只觉得心里空荡荡没有着力的地方。

月饼拾起破碎的人皮鼓放进包里,抬头盯着藤条搭成的树冠,顺着树干爬了上去。再下来时,背上多了一具通体苍白的女尸。

月饼扒开女尸脑后的白发,拔出一枚骨钉:“贺兰山千百年的战争,确实是魇族控尸的最佳地点。把她埋了,入土为安。”

我的脑子乱成麻团,索性什么都不想,用匕首掘着坚硬的泥土。

月饼一边帮着挖坑,一边讲着我不知道的事情——

二十

大学毕业那晚,我们俩吃烧烤,月饼去买烟的时候遇到了敲响人皮鼓的卓玛。

卓玛类似转世灵童,每当她十八岁的时候,眼前不断出现很多熟悉的场景,会产生“这个地方似乎来过,这件事情好像经历过”的幻觉,熟睡时更会被许多稀奇古怪的梦境困扰。直到李文杰找到她,利用幻术启示了她的前生今世,她才彻底明白了生命的意义所在。

她的使命,是通过人皮鼓寻找对鼓声有感应的人。这种人,具备“异徒行者”的潜质。而老馆长那个名单,正是卓玛寻找到能够承担使命的候选人。

月饼的身份是“行者”,卓玛把所知之事向月饼全盘托出,一旦我们成了“异徒行者”,月饼所做的事就是保护协助我完成所有任务。

月饼起初不以为然,但是他按照卓玛给的地址在古城找到图书馆,和老馆长交谈之后,才明白了这件玄之又玄的事情居然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直到“贺兰山任务”,月饼选择独自完成,在任务过程中遇到了周、苏两家。周氏兄弟找了个“贺兰山本就是魇族发源地,千百年魇族需要靠尸气生存”的借口。

为了博取月饼信任,周氏兄弟取出香菜让他服用。香菜性温味甘,祛风解毒,阳气极重。魇族常年与尸体打交道,体内阴尸之气全靠香菜化解。常人若久处阴尸之气的地方,服用香菜,阴阳两气体内相冲,会觉得香菜有股奇怪的臭味,严重者还会呕吐、头晕,实际是在化解体内阴尸之气。

这也是卓玛为什么让我吃香菜的原因,也是我进了贺兰山,吃香菜产生各种不适的原因。

月饼虽然聪明,却极重友情,相信了周苏两家的谎话。更何况月饼只知任务在贺兰山,却不知道具体细节。周苏两家通过魇族传说帮月饼分析任务地点,应该是燕子梁后面的深谷,人称“死人坑”的地方。

到了死人坑,月饼一时大意,被苏秋材推进山谷,沾了大量尸气。周苏两家以为月饼已死,进山谷搜寻任务线索。月饼强撑一口气,逃到这片阴尸气最重的树林,撕了牛仔裤,在布条上给我留了句话,埋在冥雪(侵染阴尸气的雪)里三天三夜,以毒攻毒化解了尸气。

卓玛之所以出现,是答应了李文杰,召唤人獒协助我们完成此次任务……

月饼讲得极为简略,我却听得惊心动魄。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我,可能早成了死人沟的一具尸体。更让我有些不好接受的是,月饼竟然瞒了我这么多事情。

埋了雪女,月饼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拍拍我的肩膀:“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想你活得太累。”

我摸出根烟深深吸了口:“死了这么多人,已经很累了。”

月饼伸了个懒腰:“生命,不是以结束为意义。只要过程足够精彩,就好。”

我默然。

李文杰、白玛、卓玛、大夯、苏秋材、周氏兄弟,他们的生命终结,又何尝不是一个全新开始?

善也好,恶也罢,不是由生命选择,而是心在选择。

“死人沟的阴尸气太重,我差点出不来。”月饼扬扬眉毛,“在雪里埋了三天,我始终想不出办法。”

“人獒王说了,那个地方人类可以进去。”我检查着装备,“详细讲讲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咱们做好准备再去一次。”

月饼表情很奇怪地看着我,沉吟片刻才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掉进去之后,完全没有了时间空间的概念,就像进入了很虚无的幻境。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如果不是我长了个心眼,入谷前留了只蛾蛊,靠着感应逃了出来,可能这会儿早就挂了。”

“就不能利利索索完成一次任务么?”我背着包叹了口气,“月公公,你丫以后再单干,我立马不和你玩耍了。”

“先别矫情,赶紧找件衣服给我。”月饼打了个哆嗦,“冰天雪地,你好意思让我光膀子陪你冒险?”

“我以为你丫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我从包里翻出几件衣服,月饼皱着眉穿好:“这衣服也太大了,和穿了件袍子没区别。南少侠,该减肥了!”

二十一

我们由“豁子口”进了山谷,踩着齐膝厚的积雪一路前行,翻过几座山头,眼看日头偏西,气温逐渐低了。

经过一番恶战,我的体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更扛不住寒冷,冻得牙齿打战:“咱找地儿歇口气行不?”

“那个山头就是燕子梁,山后面就是死人谷,”月饼指着前方的一座山峰,“趁着天亮,爬上去再歇。”

我心说:你丫埋雪里歇了三天攒够了体力,我可是从舟山一路赶到贺兰山,除了飞机餐就没吃顿像样的饭,有这么坑队友的么?转念一想,经过这些事儿,月饼心里指定不痛快,想尽早完成任务倒也说得过去,只好闷头前行。

“噤声!”月饼突然停住脚,眯眼盯着斜前方的雪窝子,手里夹着一枚桃木钉。

那处雪窝子微微隆起,显然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我大气没敢出,赶紧摸出军刀做好准备。

月饼冲我眨眨眼睛,桃木钉扬手飞出,没入雪窝。等了片刻没什么动静。月饼有些诧异,弯着腰靠近了三四米,双手张开忽地跳起,整个人压住雪窝,在里面一阵乱掏。

我正看得莫名其妙,月饼“哈哈”一乐,从雪里拎出一只通体蓝黑色的怪鸟,耳侧长着一簇红色羽毛,脑袋两侧绯红,尾巴类似马尾。

“有口福了,”月饼抖了抖怪鸟,拔出插在脖子上的桃木钉,“蓝马鸡,早就死了。”

我正饿得发慌,当下也不废话,心急火燎清出一块空地,捡了些干树枝点着,不多时火势渐旺,周遭的积雪融进冻土,化成湿泥。我用军刀挖个坑,用湿泥裹住蓝马鸡,埋进坑里,再把火堆引到土坑上。

忙活完了,我才长舒一口气,摸出几瓶二锅头放在火边温着,就等着“叫鸡”烤好,就着酒好好喝两口。

月饼摸了摸鼻子:“你就是个吃货。刚才哭天喊地要歇着,这会儿忙活着比谁都欢,也没谁了。”

我往火堆里续着木柴,松柏清香裹着越来越浓的鸡肉香味,使劲咽着口水:“唯美食和探险不可辜负,人生不过如此啊。”

月饼蹲在火边烤着手,若有所思地盯着扑闪的火苗,映得通红的脸阴晴不定。

“月饼,人一辈子会经历太多事情,必然会有死亡和背叛。珍惜当下,忘记过去,才能对得起人生。”我明白随口一句话又勾起月饼痛点,其实我心里又何尝能舒服了?

月饼喝了口二锅头,伸了个懒腰望着远山:“好好烤你的叫鸡,没事煲什么心灵鸡汤。”

此时天色微暗,夕阳西下,金色余晖被锋利的山峰切断,皑皑白雪依依不舍地挽留着那片碎金光芒,终于化为黛青色的暗夜。

浓郁的鸡肉香味透过火堆,在冷冽的空气里渐渐散开,化成一缕缕诱人的甜香,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我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拾起木柴挑散了火堆,用军刀扒开烧得松酥的干土,埋在坑里的叫鸡烤得焦黑,冒着丝丝热气。我敲开泥壳,羽毛纷纷脱落,羊脂玉般洁白的鸡肉冒着油,奇香扑鼻。

我使劲咽着口水,准备用军刀挑起蓝马鸡,放进雪里祛热。这种吃法不但能保住鸡肉鲜嫩,更能收住鸡油,吃起来不油腻。

谁曾想,刚把蓝马鸡挑起来,发现鸡身下面挂着十多条毛茸茸的东西。我借着火光一看,竟然是一群手指长短、色彩斑斓的蜈蚣,死死咬住鸡肉,早被烤得透红,半边鸡身子透着翠绿色。

我想起《神雕侠侣》讲述“杨过在华山遇到洪七公用公鸡钓蜈蚣”的桥段,大为恼火!

怎么就偏偏忘记了“鸡和蜈蚣相克”这茬儿?早知道在坑里倒瓶二锅头,好歹能防住蜈蚣。

眼瞅着好端端的鸡肉沾了蜈蚣毒,彻底不能吃了,白白忙活了好半天。我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把鸡一扔,喝闷酒消气。

月饼扒拉着鸡肉,扯下一条蜈蚣凑在鼻尖闻了闻,捏开蜈蚣壳子,捻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研究着。

我见蜈蚣肉还透着些许青色,没好气地嘟囔:“月公公,蜈蚣的毒液没吐干净,被火烤进肉里,压根儿吃不得。”

“啪!”月饼把蜈蚣捏得稀烂,盯着远处的山谷:“我知道死人坑是怎么回事了!”

二十二

贺兰山自古以来就有许多诡异传闻,位于燕子梁的死人坑传闻尤为诡异。

燕子梁因燕雀群聚而得名,每至春夏之交,山燕南归,栖聚梁上,呢喃之声不绝于耳。传说有兄弟二人,自山后至此,见群燕纷飞,上下穿行,无可尽数。遂心生歹意,毁燕窝,取幼雏贩商。惹得群燕愤怒,一齐冲向二人,啄眼毁容。俩兄弟急不择路,坠入深渊,其尸肉虎狼不食,腐臭冲天,群燕遂弃窠远去,再不复返。燕子梁后的深谷中,至今尚有白骨两具,人称“死人坑”。

这个传说,我和月饼讨论过。月饼在死人坑出现那种奇怪的状态,很有可能和死人坑的格局有关。

这事儿说起来还有些讲究。

燕子古称“紫燕”,是很具灵性的鸟类。飞入家中寓意为“紫气东来”,若是在屋檐筑巢产幼燕,更有“人丁兴旺、阖家团圆”的说法。北方有“燕子不进恶人家”、“打燕子瞎眼睛”的俗语。

燕子梁原本应是贺兰山格局绝佳之地。坏就坏在那俩兄弟杀燕牟利,被群燕啄瞎了眼摔死在山谷。世间万物阴阳相克,相辅相生,但凡格局绝佳的地方,邻近必有凶恶之地。古代望气士寻穴择墓,必先用阵法镇气,方能建墓穴。否则遇到洪水、泥流、地震、塌方等天灾,很有可能吉凶互转。

这也是土夫子遇到凶穴的原因之一。

俩兄弟死于山谷,由传说推断,此山谷堪舆凶恶,说不定还有什么天然形成“五行相克”的树石,导致尸肉极阴,怨气深重,积尸气四溢,把燕群熏走,坏了燕子梁的格局。

常人误入这种地方,会眼生幻象,心魔作祟,不知身在何处。明明只有一条路,走来走去始终在原地兜圈子,轻则精疲力竭晕倒,重则尸气入体,横死于此,民间称之为“鬼打脚”。

我们原本计划到了死人坑,看明白周遭格局,摆阵法散了积尸气,再进谷搜寻任务线索。可是月饼这么一说,我反倒弄不明白了。

难不成那兄弟俩生前也是吃货,死后成了饿死鬼?整只鸡、捎瓶酒,扔进去给他们打打牙祭,酒足饭饱了,就给我们放行了?

“我不如你那么懂格局堪舆,但是在死人坑的感觉并不像是鬼打脚,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暗中作祟。”月饼兴奋地搓着手,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蛊术科普课。

蛊术分病蛊、药蛊两种。病蛊以五毒做原料,放入蛊鼎相斗,最后活下来的那只蛊虫,根据特性制作不同类型的蛊。

蛊族称蜈蚣为“迷虫子”,专门用来制作“惑蛊”。原因是蜈蚣有种特殊的腥臭气。年数少的蜈蚣产生臭气能熏眼刺鼻,驱逐天敌;年数大的蜈蚣产生臭气能麻痹神经,产生幻觉。

“惑蛊”的效力也由此可知,越老的蜈蚣制成的蛊越厉害。

月饼躲在冥雪里治愈阴尸之气,始终觉得死人坑里有某种熟悉的东西,看到那几条“偷鸡不成被烤死”的蜈蚣,想到“蜈蚣吃昆虫腐物”,俩兄弟的尸体“虎狼不食,腐臭冲天”,这才把其中的关键点串了起来。

我听得脑子有些发懵:“也就是说,死人坑被某一代祖宗下了蛊?”

“会说句人话么?蛊族吃饱了撑的跑贺兰山下什么蛊?”月饼扬扬眉毛,“死人坑里很有可能藏着一条蜈蚣。”

我这才反应过来,按照月饼这么说,那条蜈蚣活了没个一千年也有八百年,那得多大啊!

我脑补着许多关于巨型蜈蚣的恐怖电影,尤其想到蜈蚣的牙把人拦腰咬断的镜头,没来由觉得腰部剧痛,舌头打了好几个结:“月……月……公公,真要有这么条蜈蚣,咱们出山多准备些东西,养精蓄锐再来?”

月饼很狡猾地笑着:“聪明人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两次。”

我冒了一身冷汗,打定主意,那个死人坑是万万进去不得:“第一,我智商不高;第二,犯一次错误命就没了,哪还有机会再犯一次。”

月饼突然凑到我身前闻了闻,我闪身问道:“你干嘛?”

“味儿还在。”月饼摸摸鼻子,从包里掏出一把香菜,“架锅、生火、烧雪、熬菜。”

我不知道月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说难不成把香菜汤当干粮,喝饱了就是所谓的“养精蓄锐”?

“难怪要一直吃香菜,不只是因为阴尸之气。”月饼见我没动弹,干脆自己摸出小酒精锅忙活着,“亏你还懂些医术,香菜性阳蜈蚣性阴,何况香臭两味相冲,凡有香菜之处,蜈蚣闻到立刻避让。要不我怎么能从死人坑里逃出来,早成了那条蜈蚣的口粮。”

我还是觉得不靠谱,想想月饼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帮忙生火支锅。

不多时,锅里积雪化水,冒着气泡。月饼把香菜放进锅里,又摸出个烟盒长短的竹筒,筒里的红色粉末全倒进锅里,一锅热水顿时像重庆火锅,红得喜人。

月饼搅拌着满锅红汤:“今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一股奇香随着水蒸气扑面而来, 我问:“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月饼咂咂嘴,面色惋惜:“前段时间用上等玫瑰瓣做的胭脂粉,能卖不少钱,用了还有些心疼。”

我如同五雷轰顶,顿感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丫别不是在冥雪里埋了三天三夜烧坏脑子了吧?”

“知道古人为什么入葬时‘唇涂胭脂金塞窍’么?”月饼扬扬眉毛,指了指嘴唇,“蜈蚣从尸体嘴巴钻进体内做窝,从内脏由里向外吃。胭脂属香料,能防蜈蚣。埃及木乃伊直接把内脏取出放在罐子里,身体塞满香料再重新缝合包裹,为的就是不被虫子入体。要不然怎么能保持千年不腐?”

二十三

我低头瞅着深不见底的谷底,丢了块石头,许久都没听到响声,心里很不踏实:“月饼,你确定是跳下去不是绕道走下去?”

“你脑子进水了?这么厚的雪,扔块石头能听到动静那才是神话。”月饼又往脖子上涂了些胭脂香菜汤汁,本来就红得像关二爷,这会儿直奔猴屁股的颜色去了。

我还想吐槽几句,想想自己也是满身红汤好不到哪去,也就作罢。

月饼随便掀开几块石头,五彩斑斓的蜈蚣摆着须足往土里面钻,看得我头皮发麻。尤其是这些蜈蚣不惧寒冷,壳缝冒着淡淡的灰气,倒也确定了月饼关于死人坑的判断。

月饼逮住一条蜈蚣,滴了几滴红汁,蜈蚣如同被热油烫了,“嗤嗤”冒着灰烟,身子蜷成半圆又挣力探直,百十条须足颤巍巍地哆嗦着,摆动越来越慢,僵死过去。

月饼见红汁有效,就满头满脸地涂抹着,香菜和胭脂的气味掺在一起,浓得让人欲呕。要不是死人坑有条千年老蜈蚣等着,我说什么也不愿遭这个罪。如今说不得也只好憋着气照葫芦画瓢,把自己涂成了红孩儿。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

月饼蹲在山崖边上不紧不慢点了根烟:“南瓜,会滑雪么?”

“仅限于看过冬奥会的水平。”我明白月饼要干嘛了。

果然,月饼斩了几截长木枝,又选了几根结实的树条当雪撑,抽出鞋带把木枝绑在鞋底:“咱们滑下去。”

我苦着脸捆好木枝:“好歹来个岗前培训,这不是要命么。”

“死人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月饼比划着树条,“要不我下去,你在这儿等着?这回肯定没问题。”

“我还是陪着您老人家共享革命成果吧。”我拼命回忆着滑雪选手的姿势,“话说你丫居然会滑雪?”

“略懂。”月饼晃亮一根照明棒,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忽地消失了。

我愣了两三秒才回过神儿,像只鸭子撇着脚走到崖边往下看。一团绿光忽悠悠几个起落没了踪影,山谷里回荡着一句话:“相信我,你不用下来!”

山谷寒风冷冽,灌得口鼻生疼,我稳了稳神,一咬牙跳了下去。

二十四

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刚感觉到脚底触着雪地,连忙用树条撑地保持平衡。正想摆出滑雪造型,没想到使大了劲树条绷断,身子一歪砸进雪里,“骨碌碌”往谷底滚去。

我心里大急,手忙脚乱四处乱抓,偏偏四周全是雪,根本抓不到着力点。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滚了一段距离居然追上了手拿照明棒的月饼。

“南少侠这么主动,求战心切啊!”月饼一把没抓住我的胳膊,我就这么球一样继续滚。

我被雪沫子灌了满鼻满嘴,那还有空儿说话,什么千年蜈蚣这茬儿也忘了。

好在积雪甚厚,身上也不觉得疼。本以为死人坑深不见底,哪曾想滚了没多会儿,背部触到硬地,就这么到了谷底。

我吐了几口雪沫,脑袋天旋地转,五脏六腑更是颠成满肚子乱炖,就差一股脑吐出来。好在积雪冰凉,多少有镇神的作用,我躺了片刻,试着没什么地方有硬伤,这才坐起来直喘粗气。

一团绿光由上及下飞速下落,月饼很专业地侧身伸腿,扬起一片雪,停在我身旁两三米的地方。

“怎么样?”月饼踢断绑脚的纸条,几步跑了过来。

“如果比速滑,我赢了。”我没好气回了一句。

月饼突然站住,小心摸出装着红汤的军用水壶,往前探了一步:“别乱动!”

我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条巨型蜈蚣立在身后的画面。

人就怕联想,这么一想,我的腿都不听使唤了,冰天雪地活生生燥出满身大汗。

“看脚底。”月饼又向前走了一步,慢慢拧着水壶盖子。

我的脖子像是塞了根木头,硬梆梆的,低头一看,两滩踩烂的蜈蚣碎肉堆在脚底,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蜈蚣聚成一窝挤来挤去,红绿交间的坚硬外壳相互碰撞,“咔咔”作响,几条手掌长短的大蜈蚣已经顺着裤子爬到了膝盖,张着獒牙到处撕咬,浓绿的毒液把裤子染得一片斑驳。

要不是月饼提醒了一声,我保证能一膝盖跪进蜈蚣窝。想到刚爬起来,更是觉得浑身都爬满蜈蚣,这感觉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月饼走到近前,把红汁倒过去。蜈蚣群遇到红汁,冒着烟钻进泥里。十几条体型小的蜈蚣钻了一半,竖着插在泥巴里面死了。

我刚松了口气,月饼拿着树枝对着我的肩背一阵拍打,又拍掉好多蜈蚣,这才扬扬眉毛:“可以动了。”

我“嗷”一声跳出雪坑,“噼里啪啦”一阵乱拍,生怕有哪条不长眼的蜈蚣顺着衣服缝爬进去。

“你这运气可以买彩票了,”月饼摸出几枚桃木钉扣在掌心,“我的独家秘方管用,起码咱们没有出现异常。”

我又蹦了几下,确定身上没有蜈蚣,这才把心放回胸口:“感情那条老蜈蚣还有蚁后属性,生了这么多蜈子蚣孙。”

“看看格局,哪个地方阴尸气最重,说不定就是老窝。”月饼单手甩出好几根照明棒,山谷顿时一片惨绿,光线诡异得有些瘆人。

我定神观察着山谷格局,四相方位没什么问题,五行不冲,八卦也对照不上,就是个很普通的山谷。

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我忽然想到一点:“月饼,别不是八族或者什么人不想任务被闲人发现,故意编造了死人坑的传说?”

“蜈蚣不是假的,我出现的幻觉也不是假……”月饼说到这里,面色一变,拽着我躲到了一块岩石后面。

我四处观望,除了那几根照明棒依旧亮着光,没有任何异常。

“扔了六根照明棒,现在是七根。” 月饼压低嗓音,“斜前方那根。”

月饼做事向来仔细,绝对不会出现数错的情况。我顺着方向看去,那根照明棒斜插在雪里,散发着幽幽绿光,照映范围极小,和平常照明棒的光芒有些不太一样。

突然,那根照明棒动了一下。

我以为是盯久了光线造成眼,再仔细一看,那根棒子已经平放在积雪里。

就在这时,又有一根散发绿光的棒子从雪里拱了出来。只听见一阵“簌簌”乱响,雪地出现无数根大大小小的绿光棒子,向着同一个方向聚拢。

月饼几次想甩出桃木钉,还是忍住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棒子拼成一幅完整的图案,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根本不是什么棒子,而是散发磷光的人骨。

雪地里,赫然出现一具没有头颅的人骨拼图!

二十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更是我经历最为诡异的一幕!

那具人骨拼接完成,蜈蚣潮水般涌出,爬上骨架关节,彼此獒牙咬着尾巴缠绕结实,竟然把骨架生生立了起来。

月饼轻轻“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盯着人骨架。

我从心里泛起一股极度不真实的恐惧感——荒山,雪地,深谷,一具爬满蜈蚣,没有头骨的人骨架“吱吱嘎嘎”僵直地走到一处岩石,用力掀开,往外拾着另一堆骨头,端端正正地摆成人体形状。

可是,这堆人骨却没有蜈蚣爬上,也没有站起来。

远远看去,直立的人骨跪在雪地,不停地捧起每一根骨头,摩挲着再次放回原位,看样子是在缅怀“那个人”。

山谷吹过穿堂风,岩石窟窿“呜呜”作响,像是千百人低声哀哭。

也许是环境使然,我忘记了恐惧,总觉得心情异常沉重。他们生前或许是挚友、或许是情侣,生前相伴,死后依然不忘。

突然,我想起死人坑的传说,猜到了这“两个人”是谁了——被群燕啄瞎眼睛,落入谷中摔死的兄弟俩。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蜈蚣缠绕的人骨架把那堆骨头重新堆好,用岩石盖住,晃晃悠悠走了几步,“嘭”地散落。

雪地里满是星星点点散发磷光的人骨,再次被蜈蚣驮着,没入雪中。

就在人骨散裂的一瞬间,我看清了那块岩石上方的岩壁有一处壁画,硕大的人獒头像极为逼真。拳头大小、满是窟窿的石头从右眼位置凸起,左眼却是一个黑洞洞的石坑。

那个石坑的形状非常眼熟,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东西!

“南瓜,我向你道歉。”月饼收起桃木钉,跃过岩石向岩壁走去,“我判断错了,你说对了。我早该想到,蛊族确实来过贺兰山,也确实在这里下了蛊。”

我没在意月饼这句话的含义,心头一阵狂喜:“月饼,我知道任务在哪里了!”

二十六

我解开背包,掏出在舟岛海域从人鱼手中接过的那块石头,遥空对比形状大小,和人獒左眼的石坑相差无几。

“月饼,这块石头塞进去,说不定有机关。”我自顾自跑到岩壁,拿着石头就要往里塞。

月饼掀起压着人骨的岩石:“别着急,你先看看这个。”

我这才从发现任务玄机的兴奋中回过神,想到刚才经历的一幕,琢磨着月饼话里有话,暗骂自己糊涂,遇事不分轻重缓急,急忙凑了过去。

那具人骨按照从脚到肩膀的顺序,由下及上摆放得整整齐齐。每块骨骼都泛着墨绿色,满是芝麻大小的骨坑,唯独少了头骨。

我没看出所以然,又凑近了细看,闻到一股轻微的辛辣味。

“中毒?会不会是死后被蜈蚣吃了身体,毒液入骨?”

月饼面色越来越凝重,眉毛微微跳着:“死人血液不循环,毒液不可能渗进骨头,应该是生前就中了剧毒。”

我回忆着死人坑两兄弟的传说:“难道是那群燕子有毒?”

“这是蛊毒。”月饼把岩石掀翻,石头最边角的位置,放着两样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一堆腐烂的木渣,从形状依稀能看出是桃木钉。旁边,还摆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军刀!

这是我和月饼常用的东西,为什么这里也有?

我的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人骨肩膀中间冒出个拳头大小的肉团,白色肉须缠绕膨胀,鼓成人头形状的肉球,皮肤纹理水波般荡漾,渐渐长出一张五官分明的人脸。

左边,是我的脸;右边,是月饼的脸。

我身子一晃险些摔倒,狠掐虎口压住心魔,顿时灵台清明,那堆人骨好端端地摆在土坑里面。

“他们到底是谁?”月饼似乎在问我,又像是问自己。

我犹豫着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月饼起身走到磷光人骨摆放的位置,双手比量着雪地留下的印记,又回来测量着这具人骨留在雪里的长度。

“他们俩,从脚到肩膀,和咱们一样高。”

那一刻,我有种很滑稽的错觉:这两具无头人骨,是我和月饼?

我使劲晃着脑袋,试图把这个极度荒谬的念头甩走。

这段时间,始终有个比异徒行者的终极任务更让我困惑的事情——为什么每一段传说中,都会出现“圆脸”、“黄衫”两个老人?他们说话语气、行事方式、甚至连使用的东西都和我们极度相似。

每次想到这件事情,我就头疼得要命。这两个老人的身份极为神秘,却总是能在历朝历代异徒行者的任务中出现,或者帮助解决任务,或者直接参与任务。

我和月饼在东越三坊七巷的时候,曾经出现过衣着容貌类似的两个老人,聊完“双抛桥”、“合抱榕”的传说就失踪了。当时我们接触“异徒行者”时间不久,并没有深究这件事,误以为是“八族”的人乔装打扮故意透露线索。

随着越来越多的探索,我早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两个老人冥冥中似乎和我们有某种关联。

但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可怕,每次出现这个念头,我都强行压制回去,或者用“不过是巧合”、“传说不能当真”的借口自我化解。

月饼虽然嘴上不说,我相信以他的判断力,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妄下结论。

如今,这两具人骨就这么摆在眼前,而且还有桃木钉和军刀。桃木钉倒还好解释,历代懂点门道的人,都会随身携带。偏偏这柄军刀实在太蹊跷了,这具骨骼的种种特征,起码有千百年,怎么会有当代才有的武器?

况且,死人坑的由来,明明是两兄弟杀燕子摔死,至今能见到两具白骨,又怎么可能是那两个老人?

死人坑偏巧又是任务的所在地,周苏两家在贺兰山初遇月饼,很肯定地判断任务在死人坑。

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汇聚成一团失控的光球撞击脑壳。我头痛欲裂,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突然,这团光球轰然爆裂,炸出了一个很荒诞的答案。

我觉得背脊发凉,一字一顿说出了答案:“月饼,咱们在未来某个时刻穿越了?这是穿越到过去最终死在这里的尸体?”

月饼抿着嘴,拿出一本笔记,递到我的手里。

二十七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是一条我们从担任异徒行者以来的时间轴,每一件重要的事情都详细标注了时间。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圆脸黄衫”这四个字,出现在笔记的备注里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最后一页,画了无数个问号,中间写着四个字——他们是谁?

“还记得发生在古城,关于宝蛋儿变成阴犬的传说么?”月饼摸了摸鼻子,“收养宝蛋儿的黄衫、圆脸老人,交给宝蛋儿《西夏死书》残卷,去西夏旧址有更重要的事情。”

“宝蛋儿,也就是徐老,说过‘你们真像他们’,‘太多年了,也许你们就是’。初遇人獒王,他说‘真像’。徐老和人獒王年代不同,根本不可能相遇。他们看到咱们,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说像某两个人。咱们像谁?谁和他们有过交集?”

我不愿回答,却不得不说:“黄衫、圆脸两个老人。”

“我的好奇心虽然很强,也愿意经历更多精彩的人生。仅仅凭卓玛鼓声的感应,我就立刻到古城见老馆长,无论如何也要担当异徒行者,这符合逻辑么?”

我像个只会回应答案的机器人:“不符合。”

月饼说出了一句触动我心底最痛处的话——

“我之所以答应,拉你趟这浑水,是因为老馆长说了一件对咱们最重要的事。他说,相对于无从所知的身世,终极任务又算什么?你们完成了终极任务,或许就能了解最想知道的身世。”

我终于明白了!

月饼如此执着地完成异徒行者的任务,真正目的是寻找我们的身世!

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比在乎,甚至放弃一切去寻找的事情。

谁愿意活一辈子,却永远不知道茫茫人海到底哪个人才和自己有血缘关系?

“也许,咱们真会在未来某一天,遇到某件事情,触发某种时间空间的错乱,回到过去各个年代,设置各种任务线索,再由现在的你我完成,探寻真相。”月饼神情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寻找到真相的那一刻,咱们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却不得不穿越过去设置任务,否则现在的咱们就不会接受任务,就没有未来的事情,就不会有那些朝代发生的关于异徒行者的事情。最直接的影响,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有咱们俩,这是一个类似于闪电侠的‘闪电悖论’。”

月饼这句话虽然难懂,但我立刻听明白了——异徒行者的任务,是未来的我们回到过去给自己设置的!而设置任务的原因,却是为了让现在的我们活着!

这个推论实在太可怕了!

如果真像月饼说的这样,有一点可以证实,我们因为某种原因死在了贺兰山燕子崖下面的死人坑。

我们确实见到了我们的尸体。

他娘的好端端探险剧,结果成了科幻片!

“这么说起来,咱们不会就是老子和尹喜吧?”我顺着月饼的思路往下分析,“八族也是因咱们而成立,却最终成了阻挠任务的邪恶力量?”

月饼很认真地盯着我,眯着眼一言不发。

我被他看得发毛,连忙摸摸脸,别是突然长成了阴犬、人獒什么的玩意儿。

“南少侠,虽然您现在是个作家,写了几本书,”月饼嘴角扬着笑,“不过《道德经》你连背都背不过,就别往脸上贴金冒充老子了,ok不?”

我顿时大窘,张嘴想来一段《道德经》,想想这又何必,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么?

这么一来,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月饼扬扬眉毛:“这几年穿越剧太洗脑,我也是随口这么一说。”

我这会儿脑子灵光了,越想越觉得不靠谱,难不成终极任务是个虫洞,我们吃饱了撑得非要钻进去?漫威、dc的电影、电视剧里面演得明明白白,按照平行宇宙的概念,我们就是进去了也是到另一个地球,和这个地球根本没有一毛钱关系。

“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死人坑的传说是假的。”月饼盘腿坐在岩石上面,“真相是这两个人是异徒行者,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不测。为了掩人耳目,恐吓闲人不来这里,暗中下手的人编了这么传说。”

“这个人中了蛊毒,”我看着月饼脚下的那堆人骨,总是不由自主想到这是我们俩其中之一,心里别扭,“那个人怎么死的?”

月饼来了兴致,给我上了第二堂生动的蛊术科普课。

蛊术练到最高境界,施蛊者全身都是蛊,用精血养出蛊灵,这就是所谓的“蛊人”。恶蛊、药蛊随心施动,根本不需要借助蛊虫、蛊粉。蛊人一旦死去,肉身虽灭,蛊灵仍然在,始终保护蛊人的残体。

月饼第一次掉进死人坑出现的异象,实际是蛊灵作祟。

蛊是靠人的意识驱动,蛊人死前最后的念头,会传递给蛊灵,即使死后也会由蛊灵不断重复完成这个念头,这也是我们看到磷光人骨摆出人骨拼图的缘由。这两人生前关系应该极好,蛊人显然在缅怀他的伙伴。

按照死亡前后顺序进行逻辑,两人同时遇袭,蛊人死在伙伴之前,蛊灵散出恶蛊,伙伴在重伤的情况下中蛊死去,所以骨头会有中毒迹象。

月饼也是由此推知:“蛊族确实来过贺兰山,也在这里下了蛊。”

月饼讲蛊术的时候,我随口一问,月公公练到什么境界了?丫很云淡风轻地回了句“很高”。

许多问题得到了解释,可是我还是满脑袋问号——那柄该死的军刀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具人骨的头骨去哪儿了?周苏两家为什么知道任务在死人坑?

“鸡蛋好吃,有必要知道下蛋的那只鸡长什么样子么?”月饼指着岩壁的窟窿,“石头放进去,也许就有答案了。”

我手心冒着汗,小心翼翼地把石头塞了进去,严丝合缝。月饼站在我身前挡着半个身子,显然有准备一旦有危险先上。

等了好一会儿,岩壁并没有出现“机关转轴‘咯吱咯吱’的声音,也没有裂开个一人多宽的石缝,寒气直冒,更没有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之类的事情。

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我和月饼面面相觑。

“难道人鱼交给我这块石头,就是为了给这个人獒岩画凑全一对眼?”我有种憋足了劲打了一记空拳的失落感,“那条人鱼一定是处女座!”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猛烈颤动。

山谷中央,一团团积雪喷泉般涌出……

二十八

积雪喷涌速度极快,不多时堆起了类似火山口形状的雪堆,足足过了五六分钟,雪喷方才停止。腾腾热气从深不见底的地坑中喷出,融化了周围的积雪,又迅速被贺兰山极度寒冷的天气冻结成冰。

我走到雪堆旁边向下看去,一条石凿的盘旋阶梯,顺着地坑边缘向下延伸,目力所及的距离,根本看不到底。

月饼捡起散落在山谷的照明棒,对准阶梯每隔两层扔下去一根,扔到第五根到了底部,清晰地看到地坑直径三米左右,东侧有一条人工开凿的两米多高石洞,不知通向哪里。

我心说这些人是脑子进水还是有挖洞的恶趣味,怎么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地底藏?也不嫌累得慌。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尤其是月饼已经开始捆裤腿系袖口,脸上那个兴奋劲儿着实让我无语。

“月公公,坑里肯定不会藏着苍老师,您老人家至于这么上杆子么?”

“苍老师要真在下面,南少侠和她合影发个微博、朋友圈,分分钟网红的节奏,还当什么悬疑作家?见天儿探险还要写字更新交稿,累死个活人。”

月饼这话说得我眼泪差点掉出来:“你懂我。”

“进坑!”月饼很有气势地挥挥手,顺着台阶往下走去。

我叹了口气,跟着进了地坑。

地坑虽然挺深,空气倒是温热新鲜,完全没有尘土呛鼻、烂草腐败味儿,时不时还有潮湿的空气涌出。看来那条石洞应该是通往一处温泉,并与外界有山洞相连。

我心里踏实许多,走到坑底也没什么异常,就是围着台阶来回转悠有些头晕。月饼一路收回照明棒,整个地坑灯火通明。再往坑口看去,黑洞洞一片,顶端扣着脸盆大小的夜空。

“咱这也算是坐井观天的青蛙了。”我话一出口,回声四起,把自己吓了一跳。

“青蛙也要冬眠。”月饼举着照明棒围着地坑转了一圈,“看看这些岩画,说不定有发现。”

我这才注意到岩壁刻着各式各样的岩画,造型内容和贺兰山岩画没有什么区别。可能是因为地底潮湿,岩画早已模糊,乍一看还以为是岩壁的天然颜色留下的痕迹。

我心里暗自说了句“惭愧”,照我的大大咧咧性格,估计直接进了石洞,哪能发现这些玩意儿。

这么看了一圈,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些岩画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月饼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皱着眉来回转悠,时而贴近岩壁围观观察,时而远离岩壁宏观观察。

“手机还有电么?”月饼站在地坑中央,直勾勾盯着南侧岩画,“把这边的所有岩画全拍下来。”

我举着手机退到北边墙根,才算是把南边岩画全都框在屏幕里拍了照。闪光灯亮起的时候,岩画的颜料遇光显示出和岩壁完全不同的颜色,在视网膜留下一幅巨大的图案残像,直到月饼接过手机才慢慢消失。

“原来是这样。”月饼划着屏幕放大缩小照片,又把西、北两个方向的岩画拍了下来。

我已经有了个初步概念,盯着手机屏幕放松眼球,尽量让目光虚化,果然从照片中看出了端倪:“居然是三维图案。”

这三面岩壁的图画,看似凌乱,错综复杂,实际上是用很巧妙的方式进行组合排列,暗藏的线条勾勒出三幅巨型动物图案。

“西边白虎、南边朱雀、北边玄武,”月饼关了手机,走到东边洞口扔进一根照明棒,“设计地坑机关的人给咱们留了暗示,这里面应该是青龙。”

我想起贡城盐井里的那条类似龙的异兽,这个地坑又特别温热潮湿,也觉得大有可能。

“贡城盐井有一条龙,周苏两家很确定任务就在死人坑,魇族实在有太多秘密,”月饼摸了摸鼻子,“想不想再去寻龙?”

“羊肉都倒进锅了,”我举着照明棒直接进了洞,“哪有不捞起吃的道理?”

二十九

我原本以为石洞并不深,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半个多小时。好在石洞虽然潮湿,地面却平坦,空气也足够新鲜,也没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倒也走得安稳。

又走了十多分钟,我腿肚子发麻,好几次想停下来歇口气。架不住月饼压根儿没有住脚的意思,瞅瞅身后黑灯瞎火有些瘆人,不敢自己停下来,只好拿出“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的心情咬牙坚持。

“快到了,”月饼摸着岩壁厚厚一层苔藓,手指捻着湿水,“凝结的水珠越来越多。”

“万一是条恶龙,你那几根桃木钉也就是个摆设。”我倒不是害怕,只是这么走太无聊,随口唠几句嗑解解闷儿。

“你个乌鸦嘴就不能消停消停。”月饼忽然停住脚,贴着岩壁听了片刻,“有水声。”

我仔细一听,岩壁里果然传出潺潺流水的声音,应该是贺兰山的地下暗河。

“咦?”月饼往前细看,把照明棒扔了出去。

照明棒泛着绿光,在空中转着圈飞出,撞到十多米外长满苔藓的石壁。

我差点没背过气儿:“青什么龙,感情是个死胡同,白折腾了。”

月饼显然也很意外,跑到石壁近前左敲敲右打打,又抠掉几块苔藓,潮湿的岩壁结实坚硬,看来这趟路算是白跑了。

我右手扶墙,左手捶着酸麻的小腿肚子,正想再吐槽几句,手心忽然往里一陷,身体失去平衡,肩膀撞到岩壁,蹭掉了一大块苔藓。我急忙闪身,只见苔藓脱落的位置,赫然凹着两只右手形状的石印。

“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月饼扬扬眉毛,比划着手印大小。

这两个手印惟妙惟肖,甚至连指关节纹路、掌纹形状都刻得异常清晰,猛地一看倒不像是用凿子刻出来,而是武林高手运足内力把手掌深深摁进石壁留下来的痕迹。

我顿时来了兴趣,两个手印对比观察,发现掌心纹路并不相同,显然并不是同一个人的右手。月饼表情很古怪,把手掌和手印并排放着:“南瓜,你的手也放上去。”

我照着月饼的架势在手印旁举着右手,这才看出蹊跷,原本平复的心情又被一种莫名恐惧勾了起来。

这面岩壁的两个手印,分明是按照我和月饼的手模凿刻,关节纹路,掌纹形状分毫不差!

月饼把手摁进石手印,长、宽、厚度完全一样。他紧抿着嘴,额头轻轻碰着岩壁,许久没有说话。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难道真如同在死人坑里推断的那样,这是未来的我们回到过去给现在的我们布置的任务线索?否则我们的手印怎么会出现在这处地下暗洞里?

我极力否认这个想法,但是现实发生的一切很残酷地证明了看似荒谬的推断。

“把手放进去。”月饼眼里满是血丝。

我从未见过月饼出现这种状态,虽然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当,还是把手掌摁进了石手印。

“吱嘎”声响起,石洞顶部落下纷纷麻麻的小石子,石壁颤动着,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两个石手印中间裂开一条笔直的裂缝,极缓慢地向两侧分开。

一道极强烈的亮光从缝隙里迸射而出,晃得眼睛白茫茫一片,滚烫的热空气扑面而来,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象。

我使劲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处足有篮球场大小的天然岩洞,中间位置是一池“咕嘟咕嘟”冒着水泡的泉水,缭绕的蒸汽显示水温极高。池中盘绕着一具十多米长的骨头,有半米多粗,两头细中间粗,类似于脊椎形状的牙黄色。其中一头脸盆大小,横裂开的骨头里排着细细密密的倒钩状牙齿,顶端两侧各有一个窟窿。两根手腕粗的铁链由洞顶垂直而下,从窟窿中贯穿而出。

池边端端正正摆着两个人头骷髅,中间竖着一块龟壳状的青色玉石。

“不管他们是谁,”月饼踉踉跄跄走了进去,“所谓青龙,是一条被铁链穿过眼睛,沸水烫烂皮肉的大蛇。”

我的额头冒出一层汗珠,嗓子干燥如同吞了块火炭,脑子里飞速闪过许多画面。

每一个画面,都是我们遇到过的异兽。

我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未来的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导致性情大变,回到过去残忍地猎捕各种异兽,仅仅是作为任务线索的守护兽,或者是祭品?

请原谅,我实在无法用文字描述出此时的心情,更无法用理智思考此时的情形。

我怔怔地望着月饼,原本笔直的身体竟然有些佝偻,肩膀微颤,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这是龟卜玉。”月饼看都不看那两个骷髅头一眼,径自拿起玉石回到洞口。

我茫然地接过龟甲状的玉石,左下角用篆文刻着“龟卜玉”三个小字。

我没有心思去琢磨这块大费周章找到的任务线索有什么用处,嗓音嘶哑地重复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饼闭目,仰头,深深吸着滚热的空气,摇了摇头,原路走回。

这一次,没有照明棒。

他的身影没入漆黑的石洞,宛如从地狱走向人间的撒旦。

“南瓜,回家!”月饼的声音在石洞里回荡,“咱们,不干了!”

我苦笑着问着自己——

古城,图书馆,是我们的家么?

贺兰山空中不明物体

2015年7月26日,贺兰山苏峪口主峰贺兰金顶发现不明物体,形状类似于两片碟子合扣,停留两个多小时才慢慢消失。部分科学家将此现象归类为“不明飞行物”,却始终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此现象。唯一支持此理论的依据是“中国最早疑似外星人形象出现在贺兰山岩画”。倒是在民间有另外一种说法,这是两位神女完成了在贺兰山感化人獒的使命,化成祥云,升天飞走。

异闻:

“贺兰山灵蛇洞”。在贺兰口沟内北坡,有一石洞,常有青蛇出入。相传古时有猎人经此,见洞中宽可容身,清凉宜人,遂入洞卧睡,梦见青蛇咬身。惊醒后,见两蛇交尾于胯侧,并无伤人之意,便轻轻从洞中退出。当日猎得青羊2头、山鸡8只,满载而归时,两蛇已不见踪影。此后,猎人出行,每于洞中小憩,则猎物所获必丰。三月后恰逢冬季,洞内热如蒸笼,人不能进,青蛇再未出现。故此洞名为灵蛇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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