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知道了。”许芳在桌面上放下册子,隨后轻轻地拍了一下。“这本册子我要带走誊抄一份,抄完了再还给你。”
白肇业愣了一下,连忙说道:“许提领,恐怕没这个必要吧?卑职早就把册子上的內容整理成公文,上报给总厂了。总厂那边应该也在司礼监那里备过案了才是呀。”
“你们总厂去司礼监备案那是你们总厂的事。我们这次来天津,就是收集下面的一手信息的。”许芳望著他说,“你放心,我们会默认你手里的信息,是未经修改的正確情报,后续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比如备案內容与你这儿的原始信息不符,那也是你上级的责任,跟你们没有关係。”
白肇业心里一阵发堵。放心?他哪里能放心?总厂上报时会不会有意刪减、修改信息,他根本无法掌控。要是出了问题,上面就算无法把责任往下推,那也是“树倒猢猻散”,怎么可能不牵连他们。
可这些话白肇业不敢说,说了大概也没用,他就只能压在心里,委婉地爭取道:“许提领。这本册子不算薄,林林总总地记录了二三百號人物的信息,一两天怕是很难抄完。要是耽误了您的行程.”
“这个你不用操心。”许芳摆了摆手,扣了扣固定书页的麻线。“我们这次来的时候,带了好几个书吏,到时候把册子拆成几部分,让他们分头抄,用不了多久就能抄完。你放心,我们会在离开天津之前,把线装回去,把原册还给你。”
白肇业知道再推脱也没用,只能硬著头皮,又提了个要求:“好吧,卑职明白了。只是这册子是本站的调查底稿,给您看、给您抄都无妨,可您要把它带走,卑职恐怕只能斗胆,请您出具一份字据了。”
许芳挑眉:“你还怕我把你的册子给弄丟了?”
“卑职自然信得过许提领。”白肇业訕訕笑道,“但规矩就是这样。还望许提领体谅卑职。”
“规矩.”许芳低笑一声,“哼哼,你定的规矩?”
“这我.”
“罢了。你不就是想要个保障吗,我写给你就是。”许芳站起身,朝著书案的方向走去,“笔墨纸砚都有吧?”
“有,有!卑职这就给您研墨!”白肇业跟了上去,很快就把笔墨纸砚准备好了。
“白总旗。”许芳拿著笔,一边以钦差的身份书写徵用基层原档的命令,一边头也不抬地问白肇业:“你们总厂那边有没有给你们下过什么特別的命令?”
“什么.”白肇业身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叫特別的命令?”
“就是那种要你们特別查谁,或者不要查谁的命令。”许芳睨了他一眼。
“没有,没有!”白肇业斩钉截铁地说道,“总厂从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至少从没有给卑职下过。”
“唔”许芳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落款才幽幽地吐出一句:“那就好。”
白肇业鬆了一口气,但他的气息才刚喘匀,许芳又来了一句:“你哪天要是遇到了这样不该有的事情,你可以隨时向我们举报。我们会保证你的前途和你的人身安全。反过来,你要是知情不报呵呵。”
许芳提著心,望著门,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好了,你看看吧,”许芳放下笔,將写好的字据递向白肇业。“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往上添写的词句?”
“没了没了,多谢许提领体谅。”肇业双手接过,匆匆扫过一眼便小心折好,塞进怀里。隨后,转身从书案上拿起那本《縉绅商贾录》,双手捧到许芳面前:“许提领,请您收好。”
许芳接过册子,隨手揣进衣襟。“好了,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哎呀。”白肇业如释重负,巴不得立刻送客,但他嘴上还是说起了挽留的话:“许提领莫急著走啊!您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卑职还没尽到地主之谊呢。”
“地主之谊?”许芳笑了笑,“难不成你还要大张旗鼓地请我去哪里吃一顿啊?”
“干咱们这行,当然不能大张旗鼓了。”白肇业笑得更加殷勤了,“但也不妨在书斋里小敘嘛。卑职可以让人去外头包一桌席面,让他们用食盒送到后院,绝不惊动外人。您赏光吃一顿,也好让站里的伙计都沾沾您的贵气。”
“算了吧,我也没什么贵气好给你沾的。”许芳摆了摆手,转身走向先前落座的位置,拿起那把鑾带绣春刀,嫻熟地往腰间一系,“而且我一会儿还要去別的地方。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您还要去哪儿啊?”白肇业快步跟上,有意无意地追问道,“若是需要引路,卑职可以”
“呵。”许芳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白肇业,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白肇业瞬间回过神,连忙抬手轻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哎哟!卑职多嘴,卑职多嘴!卑职就是隨口一问,没別的意思,您千万別往心里去!”
许芳收回视线,转身朝籤押房出口走去。白肇业快步上前,抢先一步推开籤押房的房门,隨后侧身站在一旁,殷勤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沿著来时的路往外走,没一会儿便出了织经堂。许芳没有停留,不再寒暄,很快就在白肇业的注视下融入了往来的人流中。白肇业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许芳的身影,才长长地鬆了口气:“肏他妈的,总算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