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他回家,整条街都不在了。
虫尸吞没了一切。
他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拉著弟弟躲在森林里,幸运的是那些虫尸並没有找到他们,最后被赤潮领的骑士救下。
来到赤潮领后,有人给他分配了工作。
他被分配到建筑组,跟著一队叫科尔的老工匠搬砖、架木、砌墙。
这些粗活对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沉重,但比起冻死在雪地里、或者饿死,他已经觉得自己很幸福了。
这里有饭吃,有铺盖,甚至偶尔能喝上带肉末的汤。
他原以为日子终於要变好了。
可真正的寒冬还是来了。
一夜之间,弟弟高烧不退,蜷缩在破毛毯里直发抖。
诺恩慌了,背著他跑到医疗站,排了整整一天才被送进去。
不到两天,他也倒下了。
浑身发烫,牙齿打战,身子轻得像隨时会飘走。
他听见科尔嘆了口气:“唉,可惜了—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就没熬过去呢。”
他想反驳,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那一天来了。
他听见轰隆隆的声音,那是火背龟运行的声音,厚重的铁壳散发著滚烫热浪。
原本冰冷的医疗站开始发暖,一根根蒸汽管接通,每个床位旁都装上了烧著黑色燃料的小炉子。
诺恩第一次没有在寒夜中打颤,而是睡得沉沉的。
他不知道那些炉子里烧的是什么,只知道它们救了他和弟弟的命。
而那天病房来了一位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天使”,还有一个真正的“太阳”。
风雪被挡在门外,室內只余下暖炉轻燃的声音。
门打开的瞬间,仿佛光与热同时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著白色披风的女孩,她怀里抱著一捆捆厚实的毯子,蓝髮披肩,如夜色河流。
她的眼神温柔,却像是雪夜中唯一亮著的灯火。
她是艾米丽小姐。
在她身侧,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青年步入病房。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身后的士兵抬进一大箱药品与新的火背炉。
这是赤潮领主,路易斯。
两个贵族,肩並肩走入这个瀰漫著霉味与血气的病房,没有一点犹豫与厌弃。
他们不是出现在梦里,也不是站在高塔上俯瞰他们的命运,而是亲自走进了他们的绝望中。
艾米丽蹲下身来,走过每一张病床,亲手为孩子们盖上毯子。
她轻声问:“冷不冷?”、“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
每一句话都不大,却像能穿透风雪的火苗,温柔而真实。
而路易斯也站在病床之间,他没有居高临下,而是捲起袖子,亲手拧开药瓶,俯身检查火炉的温度,一点一点確认每个角落是否达標,
他的表情依旧沉静,却不是贵族眼中的冷漠与冰冷。
当他走到一个因高烧颤抖的小女孩身旁,看到她眼神里那份本能的恐惧,只是微微弯下腰,低声道:“別怕,我在。”
他的语气轻柔,声音不高,却让女童不自觉地伸出小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指尖。
他也没有抽回,只是顺势蹲下,陪她一起坐了片刻。
轮到诺恩时,艾米丽蹲下身来,將毯子盖在他身上,那是新的,带著烫手的温度,还有草药的气息。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她是艾米丽小姐,赤潮领的女主人。”
他一瞬间想起母亲的模样,又想起弟弟发烧时抓著自己袖口不放的手可现在,有人抓住了他。
不是神明,不是传说,是一个笑著、蹲下、亲自送来药和毯子的小姐姐。
她没有羽翼,却比雪夜中任何圣像都要耀眼。
艾米丽拍了拍他的手,笑著说:“撑到春天,就会好起来。”
诺恩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紧紧抓住毯角,仿佛那不是一块布,而是一道能將他从黑夜拉起的光。
他哽咽著,目光扫向艾米丽,也看向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路易斯。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她是冬夜里的圣女,他是点燃这片黑暗的太阳。
他们是真的,把他当人来看,把他如杂草般的命当作值得救的命。
这一刻他把这两个人的脸,深深记在了心底。
那一夜诺恩在梦里看见自己披著赤潮披风,牵著弟弟的手,走在雪夜中。
他在梦里说道:“我们会活下去。等我长大了,我要成为赤潮骑士。”
他不是贵族,也没有血统,也没什么聪明才智。
但在这个冬夜里,他得到了真正属於人的尊严与希望。
不止是诺恩,在这个冰封的冬天,赤潮领的两位主人名字已不仅是名字,而成了希望本身。
有流民在雪地里跪下祈祷,口中轻声呢喃著:“赤潮的太阳,赐我们一夜暖风。”
人们这样称呼路易斯:卡尔文一一北境的太阳。
不是王,不是神,而是太阳,黑夜里照不灭,冰雪中能燃烧的太阳。
而对於艾米丽,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是:“她是雪夜里会落泪的圣女,是孩子们的第二位母亲。”
妇人们偷偷为她织白披风,说要送给雪中圣女。
孩子们在庇护所的墙上画下她的模样:一个温柔俯身、怀里抱著毯子的女子,身后有一圈光晕有人在炉边讲故事给孩童听:“雪地里走来一位美丽的圣女,不怕脏,不怕冷,不怕病,她带来了药,也带来了春天的味道。”
老人们说:“他们是北境的救世主。”
然而並不是所有北境的人民,都如此幸运,
並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一位名叫路易斯·卡尔文的领主,也並非每座城都像赤潮领这样,有温暖的地热,有燃烧不尽的火背龟.
在赤潮之外,是真正的地狱,
粮食已彻底短缺。许多小贵族开始屠杀病弱者与囚犯,据说有人在地下室里晒“人肉乾”。
街头巷尾,围著焚烧尸体取暖的人群悄声啃噬著骨头,生怕吵醒贵族的守卫。
供暖系统崩溃,所有东西都被扔进火堆,甚至有老者自焚,只为换来家人一夜火光。
医疗?那已经是陌生的词汇了。
疫病失控,无医无药,无力掩埋的尸体堆在小巷、井口、教堂门前,臭气熏天。
却有流民反而故意靠近那些户堆取暖,
贵族与军队不再是守护者,而成了食物的掠夺者。
总督府给的救济粮被扣押,城堡高墙里灯火通明,墙外却是如鬼域般的冰窟。
而最可怕的,是人性的崩塌。
许多贵族乾脆封门闭寨,放弃百姓,甚至直接驱逐全城居民南迁,只留下空城与雪。
有人带著家族捲走最后一批粮食,深夜弃守,百姓第二日醒来只见脚印遗落雪中,连个吆喝都没来得及听。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那些“极端之地”里传来的消息。
某贵族亲自带队屠杀流民,只为节省柴火和药品。
某城百姓已开始互相啃食,火堆中燃烧的不是木头,而是印著金纹的家族旗帜。
这是北境大多数领地在这个冬天的真实写照。
冻死率高达四成、暴动蔓延、瘟疫肆虐、秩序崩坏。
相比之下,赤潮领就像是雪地中升起的一束孤火,没有多亮,但却是唯一没有熄灭的那一束。
赤潮的城门从未关闭,赤潮的食堂从未断火,赤潮的医疗帐篷从未停摆。
即使冬夜最寒、风雪最烈的那几日,天空上依然有“温汤站”的炊烟。
夜巡的骑士裹著红披风从流民营前走过,而远处高塔之上,那面红底金阳的旗帜依然飘扬。
但无论如何,隨著时间的缓缓推移,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季,总算是过去了。
雪开始融化,冻土出现裂缝,枯枝上新芽蠢动。
最初的阳光照进北境所以的时候,没有人欢呼,他们只是安静地看著,看得很久很久。
有人在雪地上跪下,头轻轻贴在地上,像是在为死去的人送別,又像在迎接某种久违的希望。
在这个北境最绝望的一年里,他们曾以为春天不会再来。
可它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