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一结束, 托合齐就飞马奔向畅春园,跟他前后脚的,还有隆科多的“请罪”折子。
昨夜, 康熙帝睡得极不踏实,一合眼就是些牛鬼蛇神的怪梦,半夜醒了两三回,干脆就不睡了, 叫了新充任的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讲学士王之枢来给他讲经听。
深夜正在好眠的王之枢:啧,怪不得前辈升官升的这么快,原来是用命换来的。
伴驾给皇帝讲书不仅耗学识,他还耗命呐!
卯时一到,西洋自鸣钟自动报时,王之枢停住声音,听睁开眼睛的康熙帝示下。
康熙帝看了眼外头早已破晓的日光, 唤道:“魏珠。”
梁九功进来, 回禀道:“皇上,魏珠还在园门等消息。”
康熙帝“啊”了一声, 道:“是朕等着急了,才开宵禁,报消息还得等些时候。”
梁九功:“是。”
康熙帝又无奈道:“老四还在外疏浚河道,他的嫡子却在京中得了疟疾……希望朕派的太医能去的及时。”
疟疾是前期潜伏后期爆发突然又猛烈的疫病,有那身子骨弱的,都等不到救治, 几个呼吸就……
弘晖的身子骨应该没那么弱吧?
可是没有这个孩子身子骨弱的传言呐, 他倒是听说这孩子时不时的就和那个德亨出去玩耍, 这样欢实, 身子骨应该很强健才是。
希望他能挺过来。
老四不在家,难为四福晋了。
康熙帝百思不得其解:“京城重地,贝勒府也不是什么污秽之地,弘晖这孩子怎么就得了疟疾呢?”
疟疾主要靠蚊虫叮咬得病,他可不信贝勒府是有机会滋生能够传播疟疾的蚊虫的地方。
梁九功也纳闷,猜测道:“许是弘晖阿哥闲不住,出府游玩的时候被蚊虫叮咬了吧?”
一直在低头装鹌鹑的王之枢突然道:“这个,微臣许能猜测一二,只是不知准不准。”
康熙帝在地上踱着步活动腿脚,听到这话就砖头对王之枢道:“说来听听?”
文人、尤其是汉臣说话就是这样,有七八分把握的事情,非得说成两三分,若是说不准,或者有了纰漏,就跟他无关了。
甚是狡猾。
王之枢道:“微臣若未记错,四贝勒府应该在永定门内东侧,那边城墙跟下有一个聚水排水的大坑,这种大坑,内城四个角各有一个,另辅小坑不等,这大坑势低,功用是暂时存聚城内积水、民用污水等,或下渗或流排到外金水河……”
梁九功道:“您说的这些,咱们都知道,这跟弘晖阿哥的疟疾有什么关联呢?”
少废话,说重点!
王之枢看了眼康熙帝,觉着铺垫的差不多了,就说重点,道:“今春八门之外灾民聚众祈食,很有些灾民,通过八门城门,进入到内城,他们受步兵衙门管束,只在内城边缘乞讨,但风餐露宿,吃喝拉撒都在城墙根下,这……污秽之物都抛在这些大坑小坑当中,天气疏朗清寒之时倒也无妨,如今炎炎盛夏,又加雨水滋养,这蚊虫,自是比往年要更毒辣几分。”
王之枢说的委婉了。
其实是这些灾民在城内捕捉猫狗雀鸟等牲畜为食,宰杀之后的尸体杂物等都抛在了那些个大坑中,更甚至,有些没有挨过病痛死去的灾民,也是抛尸在那里,然后等待步兵衙门的人去收尸。
康熙帝脸色顿时阴沉如水,王之枢没有说出口的话,他都猜到了。
梁九功急忙道:“老奴记得,每年春末夏初之时,工部都会派人去清理这些大坑,好预防夏涝,您是说,今年工部…懈怠,没有去清理这些大坑吗?”
王之枢低头苦笑道:“您说笑了,这些大坑岂止是今年没有清理,据臣所知,去年、乃至前年,这些大坑就没有彻底清理过了。”
梁九功倒吸一口凉气,问到:“王侍讲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王之枢:“臣家就住在宣武门外菜市口,这两年每到盛夏,受大坑之苦深矣。”
王之枢是汉臣,汉臣一般都会居住在南城靠近城门的片区,就是为了进城上班能少走一些路。
当初购买宅子的时候,王之枢运气爆棚抢到了宣武门外的民宅,现在确是深受其扰。
苦不堪言。
这也是他方才为什么敢不在皇帝询问的情况下开口说话的最大因由。
若是能解决这个大坑问题就最好了,谁家还没有孩子了?
这可是疟疾啊!
皇孙有皇帝派去的太医贴身诊治,他们家的孩子可没这样好的就医条件。
梁九功看了眼面色不辨喜怒的皇帝,深深低下了头,心道,工部这是流年不利啊,第三次了,今年工部已经是第三次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