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是闽省的省会, 乃是闽地最繁华之地,福州城的汉城,商贾士绅众多, 守着一个海关做点小买卖,生活在这里的人家,也都相对富足。
体现出来,就是早点摊子众多。
福州的早点摊子多是汤水, 德亨倒不是不喜欢吃汤水,但是,他不喜欢吃甜口的。
糖水也就罢了,汤水怎么能是甜的呢?
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所以,一条街走到头,看了很多,就是没能坐下来。
陶牛牛建议道:“不如去酒楼吃, 那里品类众多, 应有北方菜。”
德亨不信邪,道:“去酒楼有什么意思, 这些摊子上一定还有咱们没发现的好味道,走,回头再走一趟。”
陶牛牛和芳冰无法,只能陪着德亨回头。
德亨三人实在显眼,不说三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就说那跟和尚似的脑袋, 想不显眼都难。
三人一路走一路看, 看的是摊子和摊子上的吃食, 这摊子的老板和食客们, 就是在看他们。
满身的绫罗绸缎,身上挂的戴的一看就不是凡品,虽然脑袋怪怪的,但那一身的气度,就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
是以,当三人走过的时候,喧闹的人群都没那么喧闹了,大家只看着,无一人询问,更加没人上前搭话。
原本见德亨三人走到街头了,想扎堆蛐蛐一下这什么人来着,谁曾想,人家又走回头路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翁,人老了,就长了些见识和胆气,见德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衡量各家锅碗里的饭食,便猜到这应该是来寻摸早点的。
等德亨再路过他的杂货铺子时候,就开口问了一句:“公子,想吃点什么?”
一杂货铺子老头儿问路人想吃什么,倒也滑稽。
德亨看了眼这老翁,腰背佝偻,胳膊肘和膝盖上是大块的补丁,肩膀上搭着一块泛黄的毛巾,身前围着的围裙上黄褐污渍遍布,草鞋,卷起的裤腿和袖子全都毛边了,无意识搓在一起的手粗糙黝黑,但指甲剪至齐根,干干净净。
他脑门之上头发剃的干净,脑后的辫子辫的整整齐齐,盘在头顶,上唇和下颌上刮的干干净净,无须。
这很奇怪。他这样年纪的老翁,应该是要留胡须的。
打量只是一眼而已,老翁询问,德亨就温声回答:“想吃点咸口的。这一条街上,哪家的汤水是咸口的吗?”
老翁见德亨人和气,面上放松些许,咧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掉了几颗的黄牙,笑道:“公子打北方来吧?吃不惯咱们当地的甜口儿?跟您实话实说,这条街上,就没有咸口儿的吃食。”
芳冰小声劝道:“主子,咱们还是去酒楼吃去吧。”
德亨不理他,笑问这老翁道:“敢问老丈,除了这条街,这福州城,有哪家食摊子做咸口的吃食?”
隔壁一个卖甜豆花的汉子就大声道:“满城里啊,里面全都是咸口儿的。”
“胡沁什么呢,干你的活儿去,滚滚滚!”一个老妪推搡着汉子进了草棚子,见德亨看过来,立即屈膝福礼连连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公子莫怪,莫怪。”
已经三十奔四的汉子:……
德亨对这老妪笑笑,又转回头来看着老翁。
老翁见德亨是这样的好脾气,心下就敞开了,指着一个不留意看都发现不了的小巷子,对德亨笑道:“那里面有一寡妇人家,她做的一手好细面,汤头是就是咸口儿的,公子若不嫌弃,小老儿请她出来,给您做一碗吃,如何?”
听到这老翁说“寡妇人家”时候,陶牛牛面色微变,等听到是将人叫出来做,面色就变了回去。
他还以为这老翁是在“揽客”呢。
德亨听到“细面”二字,就想着是不是福州名吃“线面”,却是踟蹰道:“会不会太劳烦了?”
毕竟是寡妇,应该很在意名声的。
谁知,这老翁腰更加弯了三分,腆着老脸笑道:“她寡妇失业的,日子难过,公子若是吃着好,多赏两个铜子儿,算是她今日鸿运当头,赚个过日子的钱。”
另一边一个卖馃子的妇人也道:“公子若是如意,就让她借小妇人的摊子,一碗面而已,不当什么的。”
陶牛牛心下警觉,这些个民人未免太热情了,他怕其中有诈,就压低了声音,还要再劝道:“主子……”
德亨压了压手,让他住嘴,对老翁拱了拱手,笑道:“有劳老丈,我去那位大姐摊子上坐等。”
陶牛牛不理解,德亨却是久违的感受了淳朴的热情,他想珍惜这份好意。
老翁见德亨果然去那妇人的馃子摊子上坐下,让儿子看好自家杂货铺,抬脚向那个小巷子走去。
对面豆花摊子老妪高声道:“老婆子与你一同去……”
馃子,就是油条。
那妇人见德亨毫不在意的坐在她满是油腻的矮脚桌椅上,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也,太不搭了。
那是上好的绸缎吧?
沾了她这炸馃子的油,不能再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