讷布泰换了身衣裳, 从角门出府,牵着一匹骡子走上了大街。他穿着羊皮袄,戴着兔皮帽子, 打扮的跟寻常旗人没什么差别,走在人堆里就认不出来了。
一开始德亨的人也没认出他来,蹲守的头儿只随意派了个人跟上去,自己继续蹲守。
还是等第二天大清早, 蹲在贝勒府的人派人来跟他接头,他才知道,昨下晌午那个牵大青骡子的旗人,就是讷布泰。
讷布泰牵着大青骡,一路闷头入了贝勒府角门,被带去见满都护。
满都护见他这一身打扮,稀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讷布泰一脸晦气,道:“贝勒爷, 定王盯上我了。”
满都护顿时肃了脸, 让座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讷布泰将上午的事情一说, 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查出了多少,只是户部欠银和天顺局的欠债都是准确的,还有仓场偷粮案,也说的大差不离,他没有提您,不知是没查出来, 还是顾忌您没说。”
满都护跟允禩反应一样:“他没当场拿你?”按说这证据挺齐全的了, 可以拿人了。
讷布泰心下一堵, 道:“……他说不在其位, 不谋其政,应该是看在简王的情面吧。”
满都护:“……哦”
讷布泰忙表忠心道:“奴才的心都在贝勒爷这里,天地可鉴,没有贝勒爷,就没有我讷布泰的今天,贝勒爷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
满都护无所谓道:“你的忠心,我自是相信的,现在咱们疑惑的是,定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讷布泰却是反问:“定王和八爷亲自到奴才家里,就是为了追回户部欠银?奴才值得他们两位亲王爷屈尊降贵吗?”
满都护笑笑,道:“若是其他爷,我自是会多想两道弯儿,但若是定王,还真可能就只是为了户部欠款,他向来是很平易近人的。”
讷布泰:“……”
“爷,奴才不值得定王如此,而且,到现在还不知道,天顺局是怎么倒戈的,奴才提前没有得到丝毫信息。”讷布泰着重提醒道。
定王是什么人,怎么会将他放在眼中。定王会亲自走一趟,只能是看破了他身后之人。
满都护问道:“你觉着,定王如果看破了你的主子是我,会怎么做?”
讷布泰摇头,道:“不知道。定王行事向来天马行空,无所依据,他做出什么来奴才都不奇怪。”
满都护捋了捋胡子,沉吟半晌,道:“等。”
讷布泰:“……等?”
满都护:“是,现在除了等,爷想不出来其他应对法子,只能看他出什么招,再行应对之策了。”
讷布泰迟疑:“可是……奴才大后天就得将银子交去户部,除了户部欠银,还有天顺局的欠债。”
满都护:“那你就去还。”
讷布泰急道:“贝勒爷,奴才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满都护奇怪:“你不是说了要拿宅子、田地抵吗?”
讷布泰:…!!!
讷布泰急红了脸,他乔装来,不就是根本不想还银子,想让满都护给他撑腰,或者想法子应对过去吗?
怎么现在成了他真还银子了?
满都护拍了拍讷布泰的肩膀,就在上午德亨拍的同一个位置。满都护道:“别忘了,定王不管是放银还是放粮,都在都统衙门,你我都是都统,该怎么做还用爷教你?还有,你说三日还银,你还不上,他还真能拿你怎么样?呵。”
讷布泰:……
满都护饮了口茶,想起来一般对讷布泰道:“我听康王府的人讲,说是大福号正在联络其他碓房,下月冬季放米,碓房不再接新活,你说,这满京城的碓房都不干活了,定王给八旗兵丁吃什么?带着稻壳的粗米吗?哈哈。”
讷布泰一愣,道:“这倒是个同仇敌忾的好法子。”
满都护摇头笑道:“定王是顺风顺水惯了,不知道这京城的水有多深。他同情穷苦兵丁,咱们就是那铁石心肠的,毫无心肝儿的?不过是顾此失彼罢了。这八旗多少佐领、多少拨什库,就指望这点子外快过日子呢,他倒好,一杆子全打倒了,他做了佛爷,咱们硬生生成了那不人不鬼的坏人了……”
德亨倒是不失望讷布泰三天之后没有还银子,他只是例行派了个人上门去催一催就算了,不交他也不着急。
这满京城,凡是在户部借银超一万两以上的人家,德亨都亲自走了一遍,一万两以下的,他也派遣长史李向学和满保亲自去跑,能按时补欠款的,德亨什么话都不说,从户部勾账。
搪塞和拒绝还款的,那没的说的,都记录下来,编入另册。
可能是被年初雍正帝对待宗室的辣手和佟府灭门、安王府覆灭被吓的胆颤,有些宗室和勋贵们,能还的都还了,不能还的,也谈好分期付款,先交了一部分。
总之,德亨五天之内,收上来近八万两白银,足够付拆迁款了。
德亨选了个日子,在正阳门内摆了两条桌子,开始按最开始的方案发放拆迁款,德亨袖手站在一旁,看人欢天喜地的领银子,见缝插针的还跟人道:
“要我说,你们真不用急,说不定过些日子还有更好的房子,能以一换一呢,你们太心急了……”